彼時有一僧,係東平人,來此觀看,說道:“異哉!異哉!隻一個小小罐兒,投了許多錢,怎的填他不滿,且待我來填之。”於是驅一大車,載錢十萬,戲謂回道人曰:“汝罐能容此車否?”道人笑道:“試容之。”及推車入罐,戛戛然有聲,俄不見,僧大驚曰:“此神仙耶?幻術耶?抑掩眼法耶?”道人乃口占五言詩一首,雲:“非神亦非仙,非術亦非幻。天地有終窮,桑田幾遷變。身固非我有,財亦何足戀。曷不從吾遊,騎鯨遊汗漫。”
道人此詩更欲那僧再棄其財,方與上升。僧不省悟,乃說道:“道人所為,隻是些俺眼法兒,你急急還我錢去。不然,我拿你至官司問罪。”道人道:“汝吝此錢耶?我償汝就是。”於是取了片紙,投入罐中,祝曰:“速推車出。”良久不出,乃曰:“此非我自取不可。”因跳入罐中,再也不見出來。僧見他不出,心中一發驚慌,乃呼曰:“回道人。”隻聽得裏麵應道:“噯!叫我怎的?”僧又呼一聲:“回道人。”又隻聽得裏麵應到:“噯,叫我怎的?”憎此時惱的心中出火,鼻內生煙,就拿過一個大石頭用力一擊,勃籠一擊,把那個罐兒擊得粉碎,哪裏見一文錢兒?又哪裏見道人一個影兒?隻有一片白紙,題有一詩,句雲:“尋真要識真,見真渾未悟。一笑再相逢,驅車東平路。”
僧看詩畢,頓足哭曰:“被這個光棍道人使掩眼法子,賺去我十萬錢矣。”內有姓張的亦道:“我沒時運也,去了一千。”姓李的亦道:“我沒造化也,去了二千。”姓吳的亦道:“悔氣,悔氣。我比你兩個去得多些,少可的是四千。”姓何的亦道:“你諸公的錢,還不打緊,我賣豆腐賣得五百錢,也被他騙去。”遂哭將起來,說道:“今晚回去,怎麼禁得老婆打?”眾人見這個人放聲大哭,乃說道:“沒誌氣,沒誌氣,你這等怕老婆,哪個叫你丟。”言未畢,隻見半空之中其錢紛紛飛下,張錢還張,李錢還李,吳錢還吳,何錢還何,眾方悟回道人者,以回字抽出小口,乃呂字,此是呂神仙也。
僧聞得此語,愈加悵然,舉頭看空中數次,錢又不見飛下。至次日,隻得歸於東平。僧自思:“錢又去了,神仙又不曾做得。”越思越惱,乃就途中自言自語,說道:“費了一車錢,不得做神仙。銅錢銅錢,神仙神仙,兩下無緣。我的天天。”僧正在歌詠之際,忽遇見回道人,說道:“吾俟君久矣。”僧一見了這個道人,即連忙跪下,叫聲:“呂師父,度一度弟子罷。”道人道:”吾始謂汝們可教,不想你恁般惜財,哪裏還度得你?今以車還汝,十萬錢皆在。”言訖,遂隱而不見。僧看車中,十萬之錢果皆在,乃驅車而歸,悔恨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