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跳如鼓(3 / 3)

小姐走後,丁恪用冷水衝洗過,來到休息間穿上衣服,給茶杯裏添上水,靠在沙發上翻看著電視頻道。翻來翻去哪個頻道也看不進去,看看電視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快午夜一點了,自言自語:不行,我還是得回去。拉開門,看見長長的樓道裏靜悄悄的,隱約能聽見洗麻將牌的“嘩嘩”聲,猜不到老胡他們都在哪個家。丁恪拿出手機想給老胡撥個電話,想想作罷了,還是別破壞別人的雅興,自己走了就算了。踩著厚厚的地毯走到樓梯口,沒碰上一個服務員。走過一樓大廳總台,丁恪猶豫了一下,對值班的小姐說,把我那個房間退了,我朋友出來就說我先走了。小姐微笑著問,您不在這裏過夜嗎?丁恪擺擺手,走了。

從出租車上下來,竟然有點冷得發抖,小區大門已經關了,小門在路燈下半掩著,丁恪縮著肩膀走進去,心像一塊沒有冷暖感覺的木頭梗在胸口,在思維的遲鈍狀態中,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可憐的普通人,這是很久沒有的感覺了,很是踏實。鑰匙在空蕩蕩的夜裏發出清晰的金屬聲音,丁恪小心地開了門,打開客廳裏的燈。臥室的門關著,不知道王月是晚飯後睡下了,還是一直沒動窩。丁恪先去衛生間洗漱過,歪著腦袋聞聞自己身上,沒有異味,才去了臥室。打開燈,看到王月閉著眼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睡著,丁恪心裏突然充滿了柔情,輕輕坐下來,伸出手去輕撫她的臉頰。王月一動不動,顯然還在生氣。丁恪低低地說,對不起,寶貝,都是我不好,你吃晚飯了嗎?吃的什麼啊?看到王月不動聲色,沒有睜眼搭理他的意思,丁恪試探著把手伸到被子底下,馬上被王月打出來了,後者閉著眼訓斥道,滾一邊去!丁恪涎著臉說,滾哪裏去啊。王月說,抱上被子去書房睡,我的床上不要你!丁恪有點淒然地說,我有了毛病,你該安慰我啊,你對我這麼個態度我真傷心。王月睜開眼,冷笑著說,你自找的,死要麵子活受罪。丁恪望著她的眼睛微笑,暗暗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胯間,不知道能不能爭氣。王月說,我請了一天的假,給你找了一家專家診所,專家的名片就在床頭櫃上,你愛去不去吧。丁恪笑著說,我要不去呢?王月盯他一眼,鼻翼輕輕扇動了一下說,你自己看著辦,反正我還年輕,你要看不好,我就去搞情人。丁恪說,那幹脆離婚算了。王月說,這可是你說的!“呼”地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丁恪笑著搖搖頭,關了燈,貼著王月的背睡下。王月激烈地躲開他好遠,丁恪強行抱住她,把頭埋在她後頸上,暗暗用手去撫弄胯間。王月覺得有些異樣,猛地扭過頭來在黑暗中瞪著丁恪,丁恪捉住她的手引到自己胯間。王月觸電般縮回手去,咬住了手指,驚恐地問,怎麼會這樣?丁恪得意地說,本來也沒問題,我考驗你呢。王月半信半疑,回不過神來。丁恪誇張地爬到她身上開始動作,王月下意識地迎合著,漸漸進入了狀態。事畢,王月握著丁恪那裏,無限溫柔地感歎:原來它沒有被踢壞啊,那兩天你是怎麼了?丁恪閉著眼仰躺著說,大概是心理因素吧,不想它了自己就好了。王月說,你知道我谘詢的那位專家怎麼說?他說你可能對我喪失了激情,告給我一個偏方。丁恪問,什麼偏方?王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讓我給你找兩個漂亮小姐試試。丁恪一驚,掩飾地說,瞎扯淡!王月義憤填膺地說,就是,我還差點信了他!又問丁恪:要是真給你找個小姐,你會不會衝動?丁恪說,無聊,我是那樣的人嗎?再說你長得這麼好,我神經了掏錢去找小姐?王月很滿意,嘴上卻說,嘁,誰知道呢,你說人話不幹人事。轉過身來抱住了丁恪,丁恪說,你讓開我起來。王月說,幹嗎?丁恪說,去書房睡呀。王月抱緊他說,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丁恪得意地笑了,覺得做男人感覺挺好,是不是英雄並不那麼重要。

剛剛有些蒙矓,王月“呀”了一聲,把丁恪推醒了。丁恪心“嗵嗵”地跳,問怎麼了。王月緊張地說,忘吃藥了。丁恪問,吃什麼藥啊?王月說,避孕啊,讓你這麼一折騰,全忘了,你也沒戴套啊。丁恪閉上眼睛,緩緩地說,懷上就生吧,也該要個孩子了。王月說,你說得輕鬆,懷了孩子我工作怎麼辦啊。丁恪說,哪能就這麼懷上,懷上再說懷上的話。很快又進入了夢鄉,王月卻睡不著了,睜著眼睛想這件事。

丁恪睜開眼睛,王月已經在吃早餐了,她端著一杯牛奶坐在床頭對丁恪說,我昨晚想過了,反正單位效益不好,也掙不了幾個錢,幹脆生孩子算了,你說呢?丁恪看看她,覺得她臉色出奇得好,紅潤潤的,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放鬆,隨口說,你看著辦吧,我無所謂。

上午快下班時,丁恪正準備出去陪朋友吃飯,王月打過電話來問,還沒去吃飯呢?丁恪說,正要去,有事嗎?王月囑咐道,吃飯別喝酒啊。丁恪覺得她的語氣跟往常有點什麼不同,就停頓了一下,“嗯”了一聲。王月說,真別喝酒啊,怕對孩子不好。丁恪問,什麼孩子?王月低聲說,咱們要打算懷孩子,你就不能再喝酒了。丁恪恍然大悟:你真打算要孩子啊?王月口氣大變:這種事有開玩笑的嗎!丁恪趕緊說,好好好,我聽你的就是。王月依舊不樂意地說,什麼聽我的,你根本就沒把我的話往心裏去,整天什麼心也不操,你像個男人嗎?丁恪輕輕歎口氣,沒說話。王月意識到什麼,口氣緩和些說,你別往心裏去,你現在不是已經好了嗎?記住別喝酒啊,我掛了。放下電話,丁恪有點抑鬱,轉念想,女人就是這樣,把個屁也當大事,不過王月真想要個孩子,還真得把這事當個事。吃飯時,丁恪就托詞身體不適,隻喝了一點紅酒。

丁恪發現自己還是不大正常,胯間那玩意兒變得難以捉摸,跟客人說話時,丁恪翹個二郎腿,它就變得硬硬的,讓丁恪無法站起來送客人出去,顯得很沒有教養;坐在車上,稍微顛一顛,褲襠就開始緊緊的,好幾次丁恪下車時情急之中隻好把手插進褲兜裏,暗地裏握住它按到一邊,裝作沒事人一樣;頂沒脾氣的是正跟王月在床上翻騰,它突然就泄了氣,從一條龍變成一條蟲,害得丁恪被王月嘲笑。不過丁恪還是不想去醫院,總覺得別人都認識自己,而且現在的情形跟當初不一樣,不是委頓而是振奮,是病也不是病,可看可不看,那就不看去了。

如此情形將近兩個月的一天,晚飯擺上桌子,丁恪正要動筷子,王月說,明天上午你能不能晚兩個小時上班?丁恪問,有什麼事情?王月說,想讓你陪我去趟醫院。丁恪疑惑地望著她問,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王月臉上少見地羞澀,翻著白眼說,我可能是懷上了。丁恪皺皺眉頭說,是嗎?王月又翻翻白眼說,一定是,我上個月身上沒來,這個月也沒來。丁恪不知怎麼就說,不是吧?王月說,怎麼不是?旋即盯著他看,拉下臉說,你聽了一點也不高興,好像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丁恪賠笑說,不是還不肯定嗎?檢查一下才知道。王月說,我看你就是盼著沒懷上,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孩子,那你早說啊!丁恪辯解道,我什麼時候說不要孩子了?我隻是覺得要等明天檢查完了才知道是不是啊,這會兒先高興了,萬一白高興了怎麼辦?王月賭氣埋頭吃飯,不再搭理他,丁恪笑著搖搖頭,這才有機會動筷子,心道,有個孩子也好,轉移一下王月的感情,省得整天沒事跟自己找氣生。

好歹吃完這頓飯,丁恪搶著去洗涮,好像王月真成了孕婦似的。衝他表現好,王月臨睡前又興致很高地盤算起如果懷孕,今後的工作和生活如何安排。在請不請保姆的事情上,兩個人發生了爭執,丁恪主張請保姆,王月說他太懶惰,不願意親自照顧自己,對自己和孩子沒感情。最後折中了一下,讓丁恪媽媽來照顧王月,王月依然有些不熨帖,但考慮到不必花錢,勉強同意了。睡下好一會兒了,丁恪突然問,你最近食欲怎麼樣?王月說,挺好啊,飯量見長,可能要胖了。丁恪說,我是問你經常惡心泛酸嗎?王月說,沒有啊,我的胃一直挺好,怎麼了?丁恪慢騰騰地說,沒事,睡吧,明天早點起。

從醫院出來,王月眼睛一眨不眨地走著,不讓眼裏的淚花流出來,丁恪走在她身邊,手挽著她的一條胳膊,努力地要使自己的表情顯得失落和悲傷,卻難掩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為了不讓王月發覺,他咬咬嘴唇讓眉頭微微皺起來,輕聲說,我先送你去上班吧。王月望著大街說,我不想上班去了,你上班去吧,我回家呀。丁恪知道她回去一定得哭上半天,勸道,算了寶貝,本來就是沒影的事,犯不著為它影響正常的生活啊;再說這事可遇不可求,興許下個月咱就懷上呢。王月看著丁恪的眼睛,眼淚終於下來了,把頭伏到丁恪的肩頭說,我真的想給你生個孩子,可是大夫說我不太正常,恐怕不能生孩子。丁恪吃了一驚,扳起王月問,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沒聽見?王月抹著眼淚說,檢查的時候說的,你在外麵等著呢。丁恪做出微笑說,別聽她的,哪個女人沒點婦科問題什麼的?王月說,那咱們兩個月沒避孕,怎麼懷不上?丁恪說,兩年懷不上也是有的,你別亂想,思想壓力太大更懷不上。王月看著丁恪,突然破涕為笑,她眼神閃閃爍爍,欲言又止地說,除非……

除非什麼?丁恪有點緊張地等待著。

算了,不說了,怕你不高興。王月笑嘻嘻地在丁恪胸前拍了一巴掌,我上班去呀。抬手招呼出租車。

丁恪送她上了出租車,車開動後,王月從後窗回過頭來招手,丁恪清楚地看到她眼神裏藏也藏不住的什麼東西。丁恪站在街邊一直目送王月的出租車消失在車流裏,他一動不動,琢磨著王月的話。就在他想得心裏發煩,準備放棄的時候,腦子裏突然電光火石地一亮,嘴角浮現一絲無奈的笑意。

丁恪又返回了醫院,拾級而上門診樓,找到泌尿科,用了個“張勇為”的假名掛了號,在最後排空著的玻璃鋼椅上坐下來,跟大家一起看電視,等待叫自己的號。此刻,他不能肯定自己是清醒的,也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做,更不知道這麼做的目的,還拿不準王月是否真要自己這麼做,雖然有那麼一點害怕麵對最不堪的結果,但潛意識裏認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這給了他勇氣和鎮定,使他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裏等待著。

護士喊了兩聲“張勇為”,丁恪才醒悟過來是在喊自己,趕緊過去。護士頭也不抬地把《診療手冊》遞給他,告訴了他診室號。丁恪拿著《診療手冊》,左顧右盼走到樓道的盡頭才找到那個診室,敲了敲門,沒人答應,正疑惑,門開了,出來一個胖子,看著丁恪說,該你了。丁恪衝他點點頭,胖子已經揚長而去。丁恪從半開著的門裏進去,關上門,回過頭來發現醫生正衝他微笑。丁恪保持著從容迎著醫生的目光走上去,坐到對麵的椅子上。醫生依然微笑著問,怎麼了?丁恪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多少有些擔心醫生認得他。醫生示意丁恪到他近前:解開褲帶我看看。丁恪解褲帶的時候,醫生從抽屜裏拿出一隻塑料薄膜手套,戴到右手上。

有什麼問題?醫生用戴著手套的手捏弄著丁恪那裏,丁恪很擔心它會突然大起來,卻沒出現那種情況。醫生的手拿著它時,丁恪感到心裏很平靜,仿佛接受神聖的洗禮一樣平和虔誠。他告訴醫生:稍微受點刺激它就會硬,根本控製不了。

醫生凝視著它,點點頭,然後他把它撥拉到一邊,握住了丁恪的睾丸,稍微用力捏弄著。丁恪想告訴醫生點情況,幫他下診斷,醫生已經放開了他,一邊小心地用左手的兩根手指脫右手上的手套,一邊說,你這裏受過嚴重的撞擊,是造成間歇性陽痿和非正常勃起的原因,這需要藥物輔助心理治療。丁恪望著醫生,醫生把脫下的手套扔到廢紙簍裏,抬頭看看丁恪,想了想說,你的睾丸也受到了嚴重損傷,可能要影響到生育,不過這要等到化驗結果出來以後才能確定,這樣吧,我給你開個化驗單,你先去七樓化驗,然後拿著結果來,我再給你開藥。

丁恪把化驗單夾到《診療手冊》裏,又把它們都塞到褲兜裏,快步走出泌尿科的樓道,找到電梯,上了七樓。敲開化驗室的門,一個穿白大褂的小夥子正在那裏擺弄試管。丁恪把化驗單給他,他看了一眼,遞給丁恪一個小塑料杯說,廁所在樓道口。丁恪接過杯子,握在手心裏,快步去了廁所。廁所很大,這時候沒人,丁恪鬆了口氣,拉開三個大便間比較了一下,選了一個最幹淨的。然後他對著坐便器,叉開腿,解開了褲帶。

十分鍾後,丁恪覺得自己要失敗了,幻想誰都不行,握著搓得快成木棍的那裏,他突然覺得十分好笑,“嘻嘻”地笑起來,越笑越覺得可笑,聲音漸漸高起來,終於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痛快淋漓掏心掏肺。後來想到這是在醫院,趕緊忍住,丁恪停下笑好半天了,笑聲還在空曠的廁所裏回蕩。一陣悲涼襲上心頭,丁恪深深地吸一口氣,想起那個被自己“救”了的女人來,自己現在這樣的乖謬處境,都是因她而起。丁恪覺得開始恨她了,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現,她肯定被輪奸了,正是厄運轉嫁到了自己頭上,她才能幸免於難,而她恐怕早就把這件事忘了,或者幹脆就不知道有丁恪這麼一個人在替自己承受苦難。丁恪越想越覺得不公平,覺得這個女人太沒人心了,真該被輪奸,真想親自把她強奸了才解恨。然後丁恪覺得自己終於要噴發了,他趕緊拿過小塑料杯來狼狽地接著。

丁恪把塑料杯握在手心裏,手握成虛拳可疑地插在褲兜裏,滿頭大汗回到化驗室。小夥子看看他的臉色問,不行啊?不行給你個試管,回去讓老婆幫幫你,弄出來後密封了馬上拿來。丁恪笑笑,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丁恪在化驗室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等結果。剛坐下,手機響了,是王月打來的,王月問,你在哪裏呢?丁恪說,醫院。

你怎麼還在醫院啊?

我檢查一下我自己。

檢查什麼啊?

還有什麼,你都知道。那,有問題嗎?

有,但問題不大,可以治好。我現在等化驗結果呢。

化驗什麼?

看看懷不上孩子是不是我的問題。

啊?我以為你檢查恢複的程度呢,怎麼查生育能力啊?查查好,如果是我的問題,你就不用那麼傷心了。

是你的問題我更傷心了,誰叫你查的?

這不是你的意思嗎?

怎麼是我的意思,你說清楚!

你剛才走的時候說的那半截話,不是這個意思嗎?

你混蛋,我是說實在不行,咱們就試試試管嬰兒。

那你“除非”什麼呢?

我什麼時候說“除非”了?

你就是說“除非”了,不然我化驗這幹嗎?

你怎麼變得這麼敏感,一點也不像個男人!

丁恪“啪”地合上了電話,原本指望王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感動的,想不到弄成這樣,氣惱之下想,不如當時叫那幫王八蛋打死算了。好在王月再沒打電話過來,丁恪心裏的氣慢慢平複了。

化驗室的門開了,小夥子叫道,張勇為。丁恪跟著他進去,小夥子拿起一個玻璃片給丁恪看:你看,什麼也沒有,你沒有生精能力。丁恪感到心“突突”地跳,下意識地問,沒搞錯吧?小夥子笑道,怎麼會錯,我反正找不到,一條也找不到。丁恪看著那張玻璃片,感到血呼呼地從腦袋往腳底退潮,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這個結果還是讓他感到意外。你小時候是不是得過腮腺炎啊,那會合並睾丸炎,導致男性不育。小夥子說著醫學術語。丁恪搖搖頭。小夥子眨眨眼,調動著他的醫學經驗:那就是受過重創,是不是被人踢過?丁恪一震,望望他,確定他不認識自己後,默默地點點頭。小夥子依然在問,跟人打架啊?丁恪又點點頭。小夥子看看他說,那真不值得。丁恪笑笑,準備走。小夥子說,外傷導致的,也許能治好,我給你推薦本院一位專家,不過他的號不太好掛。丁恪說,謝謝。轉身出了門。

丁恪沒有拿著化驗結果去找醫生,他徑直走出了門診樓,有點心神恍惚,胸中涼涼的:沒想到自己真成了個沒種的男人,竟然一條也沒有!這個想法揪著他的心,他不由閉了閉眼。第一次,他開始反思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的確,自己平素謹小慎微膽小怕事,可是膽小就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嗎?丁恪感到了強烈的不平衡。同時,他又在假設自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那個晚上的第一反應不是逃跑而是真的像個英雄一樣大喊著衝上去,興許能嚇破那幫人的膽,畢竟他們做賊心虛,很可能會跑掉,那自己就不會被毆打,也用不著替老王結算醫藥費,不會聽到“見義勇為”的字眼就發虛,更不會被踢成一個沒種的男人。丁恪懊悔得把牙都要咬碎了。

蹣跚地走出醫院的大門,丁恪覺得這一切都無法置信,不可能是真的啊,他忍不住回頭去看剛剛走出的那座門診樓,它高高地聳立在那裏,像個穿白大褂的巨人,讓一切顯得不容置疑。丁恪苦笑,搖搖頭,準備離開,忽然又轉回頭去,驚懼地望著那座樓:一、二、三、四、五,它隻有五層高,可是剛才自己明明是去七樓做的化驗!丁恪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走近些又數了一遍,還是五層。他想到看看化驗單,可是剛才下樓前扔到垃圾箱裏了。丁恪感到了夢幻般的不真實,他努力地想醒來,想到門診樓是否跟另一座更高的樓連通,便繞著這家醫院轉了大半圈,結果發現這座五層的門診樓確實是獨立的,周圍高大的建築都跟它無關。然後丁恪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他想再次回到門診樓,爬到那看不到的七樓去印證一下,又感到恐懼,怕自己無法承受這種乖謬帶來的衝擊。他決定逃走,逃跑是人的本能,更是膽小如丁恪者的本能反應。

為了在人多處尋找安全感和真實感,丁恪選擇了坐公交車。他夾雜在等車的人群裏,看著他們焦急的臉,聽著他們的交談和發出的笑聲,依然覺得像在夢裏。每過來一路車,等車的人潮都會向前湧動一次,然後再次恢複平靜。丁恪不常來這一帶,不知道應該做哪一路車才能回到公司,他正抬頭望著站牌選擇車次,突然聽到一陣高聲叫嚷。回過頭來,看到一個高挑的穿白風衣的女孩死死地拉住另一個穿灰衣服的女人,她白皙的臉漲得通紅,眼裏射出憤怒的光芒,失聲叫著:你拿出來,你把我的手機拿出來,你憑什麼拿我的手機,你這個小偷!穿灰衣服的女人退縮著,彎著腰努力地要掙脫,卻一言不發,灰眼睛死死地盯著拉著她的女孩。有幾個人聞聲圍上去,一個中年婦女說,小偷啊,快打110!白衣女孩被提醒了,把空著的那隻手伸出去急切地說,誰借我手機用用,我要報警。沒人給她手機,不過有兩個女孩開始撥電話。穿灰衣的女人慌了,用手去推白衣女孩,低聲叫道,你放開我!白衣女孩也叫道,不行,你把手機還給我!

丁恪感到心又在“嗵嗵”地跳,他下意識地向前走去,但是一個體格孔武的年輕男人搶先走到了兩個撕扯的女人麵前,他分開她們,黑著臉對白衣女孩說,行了,讓她走。灰衣女人趁機橫穿馬路,溜走了。白衣女孩對那個男人大叫,她偷走了我的手機!那個男人不說話,拿眼睛凶狠地瞪著他。白衣女孩的聲音越來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