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這幾日裏很是熱鬧。原來是少夫人要擺生辰宴。蕭清曉本人興致倒不怎麼濃,倒是前段時間忽冷忽熱的顧橫管認了真,每日裏也不花天酒地了,整天的幫忙張羅各種運來給瑤錦公主的賀禮。
顧府上下一片歡樂,下人們紛紛猜測這是不是意味著少爺開始對少夫人上心了、少夫人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等等……
其實蕭清曉對於顧橫管忽然又熱情起來的行為也是相當困惑,拉著景夏兩人關起房門來探討了好半天,也沒弄明白顧橫管葫蘆裏賣是什麼藥。最後還是景夏長歎一聲總結道:“公主,依奴婢看呀,駙馬爺還是喜歡公主的,前段時間大概是因為公主總不睬他鬧別扭呢。”
“你的意思是,這兩天他別扭鬧完了又精力充沛的來折騰我了?”蕭清曉蹙眉。
“這怎麼叫折騰呢,公主……”景夏失笑:“駙馬爺待公主好可是好事。”
“行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他這樣子,我心裏才毛呢。”蕭清曉倒不怕顧橫管冷淡自己,反正“相敬如賓”她也正好自得其樂。可是他這幾天對她如此之好實在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吃不消。他不僅日日在家幫她張羅生辰之事,還時不時笑吟吟的過來探望她一下,脾氣好的不得了,噓寒問暖溫柔體貼,讓蕭清曉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蕭清曉如今脾性溫和,他好聲好氣的說話,她也不好趕他走,兩個人坐著喝茶聊天,倒還氣氛融洽。隻是她心裏始終覺得與他隔著什麼,除了論論書畫,談不了其他的什麼。而這感覺並不是她的理智能控製的——其實這幾日來,見他與以前截然不同,她也不是沒設想過換個方式與他相處,隻是……終究不成。見到他時,她雖不討厭,卻也沒有那種快樂的感覺。那種坐在哪裏,忍不住會微笑的感覺。
“公主,您看,駙馬爺都這般討好您了,您還是一點兒要與他廝守的意思都沒有麼?”景夏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聲問道。
“我這不就是每天跟他耗著過日子麼。”蕭清曉一抬眼。
“您知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景夏。”蕭清曉輕歎了口氣:“你知道的,我之所以如此固執,不肯接受他,隻是因為我知道,我自己的心意。我絕不勉強我的感情。這是我對自己的尊重。”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如果我的一生都可以靠我的理智去決定,那我也知道與自己的駙馬兩心相許生活才會幸福、像姐姐那樣,每天高興的為謝吹凡做著賢妻良母……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已經用這裏為我的責任做了選擇,我實在沒辦法再勉強去喜歡不喜歡的人……”
“公主……”景夏聽著她聲音中的無奈與痛苦,越發心疼:“可您這樣很苦啊……您看,幸福就在手邊,您也不肯抓住麼……”
“對我來說,勉強了會更苦的。人之蜜糖,我之毒藥。景夏,不要再說這件事了。我心意已決,難再轉圜。”
“怎麼樣?公主這兩日很開心吧?”相比蕭清曉和景夏的談話,身在花影閣喝酒的謝吹凡和顧橫管兩人說的可就輕鬆多了。
顧橫管揚了揚眉:“這倒沒怎麼看出來,不過較之以前,確實麵上柔緩了不少。”
“我就說嘛,你小子是當局者迷,以前追姑娘的手段都忘幹淨了啊?瑤錦公主再怎麼身份尊貴,那也是一個女孩子,是女孩子,就總有追到手的辦法。哎,你這一貫是個風流人,還要我來提點你這個……”謝吹凡正一邊打趣一邊得意的說著,就被顧橫管毫不客氣的打斷:“行了行了,想當年你喜歡‘小蓉香’的時候,兄弟我可不止是提點了你、還幫你跑前跑後的討好人家呢!”
“哎,那小蓉香是青樓女子,你幫我是合情合理。但瑤錦公主呢?她可是你妻子,換句話說,是你名正言順的女人,這要我怎麼給你跑前跑後?我跑前跑後,你樂意?就算你樂意,你家老爺子還不一定樂意呢!”
顧橫管一聽這話就樂了:“我家老爺子樂不樂意是小事,你最怕的是你家那位正主不樂意吧?”
謝吹凡哼唧了一聲,故作傲慢道:“我家遠晴如今的乖巧可是與日俱增,你別以為她還似從前任性。”
“喲?你調教的?”
“那可不是。她呀,成了親我才發現,性子其實溫順,若依賴你,定對你的話全聽了進去,就是脾氣有些刁蠻……但是,天家的女兒嘛,總是寵著長大的吧。倒是瑤錦公主,看著文文雅雅,性子倒這麼倔呀?”謝吹凡有些感慨。
“呃……她……”顧橫管訕笑了一下:“不好搞定。”
“再怎麼不好搞定也已經是你女人了。雖然冷麵對你,但過個幾年,有了孩子什麼的,總不會一直這麼拗著。”謝吹凡絲毫不知顧橫管與蕭清曉無夫妻之實的事,隻以為是蕭清曉成了親後對顧橫管也是端著架子愛理不理。
“嗬嗬……再說吧……”顧橫管笑的更尷尬了。
“嗯,按我提點你的,耐著脾氣哄著她,溫柔點。”謝吹凡瞟了瞟包間的門,曖昧的笑道:“少來找找蓮波,慢慢就成了。”
“再說吧,我也放不下她。”顧橫管淡淡揚了揚眉。
“你小子,”謝吹凡忍不住捶了他一拳,笑道:“還真是個風流性子!”
顧橫管喝完酒,婉拒了蓮波讓他留宿的請求。承著她帶著哀怨的眼神打著酒嗝往家走。
到了門口時,正好見到一個下人正準備合上門,他趕忙快跑了幾步,一邊堵著門一邊有些不滿:“怎麼回事,沒看到本少爺回來麼?”
那個下人一手抱著個錦盒,一手扶著門,見到顧橫管進來,嚇了一跳,連忙低著頭道歉:“對不起啊少爺,小人剛關門的時候沒看見您……”
顧橫管的目光凝聚在他手裏的錦盒上,看他哆哆嗦嗦的模樣,他忍不住斜斜揚起嘴角:“怎麼?有人給你送東西來?”
“不……不是、不是不是!”那下人連忙否認,畢恭畢敬的交出錦盒道:“是方才頤涼行宮裏派的來人,給少夫人送來睿親王準備的生辰賀禮。少爺,剛好您就給少夫人帶過去吧。”
“哦?”顧橫管挑眉,順手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輕笑了一聲:“不過是隻玉鐲子啊,還以為她弟弟能給她送什麼寶貝東西呢。”
顧橫管帶著錦盒一路穿過前廳,遇到一個侍女,便隨手把錦盒遞了過去,吩咐道:“拿著送去放給少夫人的賀禮的房間,再記上一筆是睿親王送的。”
那侍女領命,將錦盒拿走了。
然而最終,熱熱鬧鬧的生辰宴過去,蕭清曉也沒有看到這份她最惦記的賀禮。
禮單有兩份,一份是呈給了顧相,還有一份給了蕭清曉。而當初放賀禮的侍女並非一直忙碌於生辰宴的下人,是以並不知曉這樣的規矩,隻是隨意在一份禮單上記上了睿親王的名字,這份禮單最終呈給了顧相。而蕭清曉呢,她來來回回翻看了手中的禮單好幾遍,也未能找到睿親王的名字。
她沮喪的猜想,他大概最終,還是忘記了吧。
她不在他身邊,他亦有著自己的生活,所以,還是忘記了吧。
枉費她之前還猜想他會不會派專人前來,務必親手將禮物送到她手上。原來不過是水月鏡花,一場空想罷了。
很久之後,蕭清曉終於還是在無意間發現了那張泛黃破舊的禮單。隻是,之前的賀禮蕭清曉早就命景夏都處理了,有些交給顧府管家存放,有些送了相識的幾位貴族少女。隻有很少的一部分自己收著要了。所以,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那個錦盒。自然,玉鐲也就遺失了下落。
這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直都是她最大的遺憾。
不過這是後話。
而對於年華像春光一樣明媚的蕭清曉來說,十八歲和十九歲最大的區別就是她嫁了人。
生活依舊是養尊處優,風平浪靜。
又是一年冬景。雪沸沸揚揚的飄落,掩蓋了帝都的喧囂。正逢過年期間,街邊總有蓋不住的豔紅。喜氣洋洋的提醒著百姓冬去春來。
蕭禎擺了幾十桌宴席,慶賀瑞雪豐年。蕭清曉盛裝去了,眉眼描摹的難得豔麗,雲鬢高挽,楚楚動人。顧橫管在相府門口接她一起乘車時,猛一望見她也失了神。喃喃了一句“真美”,卻被她聽到,淡淡笑了笑,就自顧自的上車了。
這麼些日子來,他們間的相處依舊不鹹不淡。但卻也沒有什麼大的爭執。他仍是待她好的,有時努力逗她開心;有時陷在這樣不得的關係裏太累,就去尋蓮波,一夜風流,兩廂情願。而她的態度比起當初入府時軟了不少,對於他的好也並不一味抗拒了,偶爾也談談天,卻始終不曾再給他靠近的機會。兩人處在一種奇怪的平衡中。他不懂,隻懊惱從未見過這樣猜不透的女兒家心思。她卻明白,她還是未對他動心。不動心,所以動情也顯得理智。因為不愛,所以應付起來遊刃有餘。不會慌亂不會迷糊不會控製不住自己。有時蕭清曉也自嘲,這樣想想,日子還是過的挺好的——她能清楚的看著自己的生活,做應做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