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日色低平灣,神兮長在有無間。
神嗔神喜師更顏,送神萬騎還青山。
“紙錢”在這種“呼星召鬼”的神秘主義儀式中的作用,被描述得十分生動具體。
白居易的《新樂府》中《黑潭龍》一首,說到黑潭神龍傳說,“豐凶水旱與疾疫,鄉裏皆言龍所為”,於是,“家家養豚漉清酒,朝祈暮賽依巫口。神之來兮風飄飄,紙錢動兮錦傘搖。神之去兮風亦靜,香火滅兮杯盆冷。”也說“紙錢”是祭龍儀式中的重要陳設。他的《遊悟真寺詩》,也有“道南蘭穀神,紫傘白紙錢”句,可與“紙錢動兮錦傘搖”對照讀。
李山甫有兩首詩都說到廟前贈紙錢的民俗。如《項羽廟》詩:
為虜為王盡偶然,有何羞見漢江船。
停分天下猶嫌少,可要行人贈紙錢。
又如《雨後過華嶽廟》詩:
華山黑影霄崔嵬,金天□□門未開。
雨淋鬼火滅不滅,風送神香來不來。
牆外素錢飄似雪,殿前陰柏吼如雷。
知君暗宰人間事,休把蒼生夢裏裁。
“牆外素錢”有解釋為“榆莢”、“榆錢”者,但其實未能排除如《項羽廟》詩是“行人贈紙錢”的可能。
章孝標的《諸葛武侯廟》詩也說祭祀用“紙錢”民俗:
木牛零落陣圖殘,山姥燒錢古柏寒。
七縱七擒何處在,茅花櫪葉蓋神壇。
這裏說到了“燒錢”風習。又如吳融的《野廟》詩:
古原荒廟掩莓苔,何處喧喧鼓笛來。
日暮鳥歸人散盡,野風吹起紙錢灰。
這裏所謂“紙錢灰”,與前引王叡《祠神歌·送神》“樹葉無聲神去後,紙錢灰出木綿花”的“紙錢灰”同樣,應當也與“燒錢”有關。鄭瓊羅的一首詩及其小序的內容,與我們討論的問題有直接關係,因而值得注意:
敘幽冤
段文昌從弟某者,貞元末,自信安還洛,舟宿瓜洲。聞有嗟歎聲。是夜,夢一女,年二十餘,自言姓鄭,名瓊羅,居丹徒,來揚子,為市吏子王惟舉逼辱,絞頸自殺,無人為雪冤。後此鬼相隨至洛北,有樊元則者作法遣之。鬼請紙筆書,若雜言七字,辭甚淒恨。元則複令具酒脯紙錢,乘昏焚於道。有風旋灰直上數尺,及聞悲泣聲。詩凡二百餘字,止載其中二十八字。
痛填心兮不能語,寸斷腸兮訴何處。
春生萬物妾不生,更恨香魂不相遇。
能作法遣鬼者樊元則“令具酒脯紙錢,乘昏焚於道”,於是“有風旋灰直上數尺”,反映了在當時人的意識中,以“紙錢”、“乘昏焚於道”,是能夠與鬼神實現交流的一種特殊方式。
在普通農家生活中,也有類似的禮俗形式。例如,李建勳的《田家三首》中的第二首寫道:“不識城中路,熙熙樂有年。木槃擎社酒,瓦鼓送神錢。霜落牛歸屋,禾收雀滿田。遙陂過秋水,閑閣釣魚船。”其中“木槃擎社酒,瓦鼓送神錢”是記述村社神祀的詩句。又如他的《迎神》詩:
擂蠻鼉,吟塞笛,女巫結束分行立。
空中再拜神且來,滿奠椒漿齊獻揖。
陰風□□吹紙錢,妖巫暝目傳神言。
與君降福為豐年,莫教賽祀虧常筵。
記述“迎神”、“拜神”、“傳神言”情形,十分詳盡逼真。由此也可以知道,“陰風窣窣吹紙錢”,其實是非常有利於營造神秘氣氛的。
《宋史·寇準傳》說到宋代民間“掛紙錢”致祭的風習:“縣人皆設祭哭於路,折竹植地,掛紙錢。”
《警世通言》卷一一《蘇知縣羅衫再合》在一個生動的複仇故事中,有禦史蘇泰紀念恩人朱婆的情節:“禦史公備了祭禮,及紙錢冥錠,差官到義井墳頭,通名致祭。”所謂“冥錠”,是紙製的銀錠。
後世又有稱“紙錢”作“紙銅錢”的。如清人洪昇《長生殿》中《哭像》一出寫道:“疊金銀山百座,化幽冥帛萬張。紙銅錢,怎買得天仙降?”
“紙錢”祀神和墓祭的功用,按照清代人的通常方式,在紙色上有所區別。同治十一年《河曲縣誌》:“今祀神用黃紙錢,墓祭用白紙錢,相沿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