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野的廣闊天地裏，汝明恩不僅強健了體魄，增長了知識，展示了才藝，而且還收獲了一個姑娘的芳心，她就是一同下放的蚌埠女知青——黃家榮。
虧小家不虧大家
對汝明恩妻子黃家榮的采訪是在初夏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開始的。淚水伴著歡笑，寬容夾著慨歎，一個是大大咧咧的壯漢，一個是瘦弱文雅的賢妻；一個是大名鼎鼎的老總，一個是下崗待業的女工。不管是性格上，還是生存方式上，兩個人都是絕然不同、相對的兩個極致，但命運卻把兩種反差極大的極致安排到了同一個屋簷下。
“十年修來同船渡，百年修來共枕眠，這就是緣分。”黃家榮這樣說。
“夫妻本是同林鳥，風雨來了怎麼可以各自飛！”黃家榮如此說。
“既然無法改變他，隻好讓他改變我，外邊的事天塌下來我不問，家裏的事油瓶倒了他不扶。”黃家榮無奈地說。
1982年，汝明恩和回城進家具廠當工人的黃家榮攜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一個嶄新的家庭誕生了，新娘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憧憬和希望，黃家榮設想著家的和諧，勾畫著小日子的芬芳。就為了當初的這份美好希望，日後的她不知偷偷流下了多少辛酸無助的淚水。
婚後的生活在不停地租房、搬家中進行的。搬一次家幾乎是褪一層皮，俗話說：“好家經不住三搬。”而他們婚後這些年，不間斷地連著搬了六次家，而每一次搬家，不為別的，都是為了找便宜便宜更便宜的房子租。黃家榮說，以前我也不習慣，慢慢地就習慣了，兩人都是下放知青，一起挑溝打河，一起插秧收割，一同吃苦，一同下鄉，一同頂替進城，一同走進工廠。他這樣的脾氣和秉性我又咋辦？原來想得好，可結婚成家後，才知道窮日子難過啊！1983年女兒汝嬋娟出生了。那時，黃家榮在家具廠幹得好好的，待遇也不錯，汝明恩已經是橡膠廠的供銷科長了，三天兩頭出差在外，黃家榮帶著女兒還要上班，租的房子離廠又遠，難為得不知流了多少淚。從二馬路到龍湖，從龍湖到沈圩子農村，從沈圩子農村又搬到天橋6樓，搬來搬去沒著落，就像吉普賽人一樣在城裏飄著。在沈圩子農村租房子，沒有吃水井，汝明恩一到就忙著打井刷牆，解決全院子六家租房子鄰居的吃水問題。院子裏麵住的都是賣菜的，拉煤的、糊紙盒的、做小生意的外地孤寡老人。院裏的電線壞了小汝修，路壞了也是小汝修，孤寡老人的零錢也交給汝家存，隻要院裏人家有事，小汝比兒子忙得還很。直到搬走時，鄰居們才知道汝明恩竟是個大廠的廠長。在天橋六樓租住的房子隻有一間，全家三口人一個大床一張飯桌，來人隻能坐在床上，6樓是頂層，夏天熱得直喘粗氣，冬天冷得抖如篩糠，樓層高行動又不方便。對門鄰居說換煤氣，隻要小汝在家，一準是找上找下，那麼大的個子，那麼胖的身體，妻子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不敢多嘴，多嘴也沒有用。夏天停電，小汝上下檢修，忙得汗如雨下，連換器材花錢都是自己的。汝明恩就是這樣熱心腸的人，對同誌對朋友就像一團火。下放回城多少年了，但潘村湖的人大事小事來找汝明恩，一句話“沒問題”！鄉下人來蚌埠看病住院全是汝明恩聯係，病人一住下，來的看護親戚等人，吃住都在汝明恩狹窄的家裏，有時連藥錢都得付上，人家出院感激不盡。隻要能幫別人一點忙，汝明恩就打心眼裏樂。
有一次，一起下放回城的知青去世了，汝明恩知道後立即送去200元錢和一床被麵，中午又自己掏錢為他招待客人。妻子不理解，說多少年不走動了，咱的錢也不容易，小汝卻說，他老婆去世了，一個男人帶個孩子更不容易。
汝明恩當廠長這些年了，一根草棒也不朝家裏拿，每次出門總是千叮嚀萬囑咐：我不在家，誰的錢也不能要一分，誰送的東西也不能要一份。這幾年工人都活得不容易，咱們愛錢，更要愛良心，金錢有價，良心無價。汝明恩是個板上釘釘的爽快人，說得到就做得到。有一段公司效益不好，人員要精減，有個工人因為沒活做，就到外地打工去了，公司通知他要把他除名，他提著雞魚來找汝明恩，汝明恩正好生病剛出院，說什麼也不願意收，那個工人死活不願意，汝明恩隻得拿出自己兄弟姐妹給他送到醫院的補品，裝了滿滿一包給工人。妻子說，還貼本呢！汝明恩卻說，公司效益不好，工人兄弟是沒活做才出門打工的，我內心有愧，肝髒都疼呢！怎麼還能收他們的東西？有位工人因房子的問題求小汝幫忙，汝明恩跑上跑下忙了多少天，終於解決了。人家買了食品來答謝，小汝不但沒收東西，還請人家全家搓了一頓，以示慶賀。妻子說，這是幹啥呢？汝明恩說：“不幹啥，為窮兄弟忙活，解憂排難心裏舒坦，不然，人活意義何在？”
為了能使汝明恩全身心地搞好工作，為了照顧女兒安心讀書，為了支撐這個三口之家，妻子黃家榮1983年就下崗了。每天洗洗涮涮，接送孩子，服侍老人，曾經有過多少美好理想都在漂泊城市的艱難過程中化為了泡影。她把粗糧細做，她把舊衣翻新，別看汝明恩對朋友、同事、下崗工人出手大方、花錢毫不吝惜，可是對自己，卻是不亂花一分錢，襯衣的領子都爛了，還是補好熨得筆挺依舊穿著。家中有賢妻，人生多福氣，汝明恩是深得其惠的。常有企業界聚會，攜妻前行。黃家榮就說，看人家廠長老總的老婆，穿金戴銀，我這樣寒酸你不怕丟人！汝明恩說，我的老婆我愛，我看著舒服就行了，管別人怎麼看幹啥呢！妻子眼中的丈夫是怎樣一個人呢？黃家榮說，汝明恩這個人哪，在弱者麵前就是一團火，在橫者麵前就是一塊鋼。這些年在平民區住慣了，誰也不知道他是個廠長，誰也不知道我們租住的那幾處寒酸小屋是廠長的家，但鄰人都知道我是個做家務的下崗女工。說到這裏黃家榮的眼中閃耀著晶瑩的淚花，這個瘦弱幹練的主婦卻堅忍著，久久地沒有讓那些包含著複雜意義的淚珠滾落下來。
十幾年在企業做著主要領導，卻沒能給自己壘出一個安樂的家，讓弱妻愛女成為都市漂泊一族，這聽起來仿佛是一個現代城市童話，但它卻是一段真實的經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既有拚搏斂財、愛財如命、不擇手段強要強拿的敗類，也就應該有正義大氣、天地良心視金錢如糞土的堅守者。
汝明恩不是個粗人，他愛妻子，愛孩子勝過愛自己，但他更愛一個共產黨員的天地良心。自從1990年8月在黨旗下舉起拳頭莊嚴宣誓後，他曾在心底告誡自己，不論外界環境如何，都不能把自己等同於一個普通百姓。他私下裏給黃家榮說，你看見了空中飛翔的鳥兒嗎！人的聲譽就像鳥的羽毛，你想想看，沒有羽毛的鳥兒該有多麼醜陋！當供銷科長也罷，當廠長總經理也罷，都是人民給的權力，不能拿人民給的權力與私人利益做交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人生在世，名譽二字。自己這一輩子，當的都是窮兄弟的頭兒，不能朝著窮廟富方丈那條黑心道兒走！錢掙多少為多？官做多大為大？自己這一生沒掙到錢，卻有一大堆朋友，活在世上，有朋友比啥都好！
在一次次的搬家中，在一間間的陋室裏，汝明恩吃著妻子做的熱湯熱飯，望著女兒擁擠的學習環境，時常心存內疚。夜深人靜之時，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忍不住推醒妻子，滿臉愧色地說：“跟我這些年，讓你吃苦了！”妻子默不作聲。“你後悔了？”妻子依舊默不作聲。
此處無聲勝有聲，回首多少年來艱辛瑣碎的日子，黃家榮能說些什麼呢？遊戲商海企業為先，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數不清的老總，數不清的老板，寶馬香車美紅顏，保鏢隨從豪宅院，見利忘義、速成大款。可是這類時興大菜都不屬於汝明恩的人生詞典。順頰而下的熱淚證明，黃家榮已經認了，性難改、山難移，這就是她的虧小家不虧大家的丈夫啊！
本色
商品社會、市場經濟，常常淡化了精神，商場、商海、商戰無時無刻不在塗抹著人們原本的色彩。有多少正直的人在銅臭麵前泯滅良知；有多少善良的人在金錢堆裏墜入深淵，人們的人生觀、價值觀正在經受著嚴峻的考驗。1979年，下放五年的汝明恩頂替退休的母親，回到蚌埠市像膠五廠當了煉膠工人，煉膠車間又髒又累，一副黑眼圈、兩個白眼仁，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倔強的汝明恩從不言苦言累，這個沉默寡言的小夥子贏得了廠裏的信任，1984年廠裏讓他擔任了舉足輕重的供銷科長。從此，一年360天，幾乎都在外麵跑。他的足跡踏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銷售幹得好，廠裏效果就好，工資全發，還可以月月有獎金，汝明恩年年都被評為先進工作者。跑供銷直接和錢打交道，想謀私利，機會是很多的，可是汝明恩想都沒想過。跑供銷，幹得好，提成和獎勵數字很客觀，可是汝明恩卻一分也沒拿過，全放在廠裏留作工人的共同福利。談及此事，汝明恩說，不是我不愛錢，是我多花了公家十塊錢，就得有十天睡不著覺，我折磨自己幹啥呢？1994年組織上將已是橡膠五廠副廠長的汝明恩調到化工局下屬的市化學清洗公司、防水防腐公司，擔任兩個公司的總經理。當時橡膠廠生產勢頭較好，效益和福利都不錯，而要去的兩個公司是根據市場需要新建的單位，一無資金、二無設備、三無技術，真正的是一張白紙。有人勸汝明恩不要米囤朝糠囤裏跑，汝明恩不動搖，二話不說，自籌資金帶著原廠裏的幾個自願跟他幹的技術員和工人走馬上任了。白手起家，一切從簡，租來辦公場地，買辦公設備，買施工材料，一分一分地省，一樣一樣地幹。企業沒效益，一天也活不下去，汝明恩的肩頭沉沉地壓上了兩副重擔。萬事開頭難，領導要走在先；多少張嘴要吃飯，他不能不心急如火。為了考察市場，他四處奔走，施工隊到外地施工，他寸步不離。他身穿厚重的工作服，到蕪湖、江蘇、山東等地，跟工人一道抬料子、爬梯子，他既是總經理，又是苦力；即是指揮員，又是戰鬥員。小公司不能有吃閑飯的人，老總也不例外。他還頂住了各方麵壓力，大膽進行人事製度改革，裁減職員，實行轉崗分流，內務職工一身均兼數職。為整合人力資源跑斷了腿，磨破了嘴，一點一點做工作，連續數日不歸家。汝明恩還帶領公司員工努力開拓業務渠道，1995年與國家建材總局中國建築防水材料公司合營，當年加入了國家防水材料工業協會，1996年與沈陽防水總公司、杭州防水總公司簽訂防水材料在安徽總經銷代理合同。他還帶領公司技術人員潛心攻關，研製出冷施工防水塗料，這種塗料出現，操作安全方便，減少了環境汙染，降低了生產成本，提高了企業經濟效益。防水公司也因這項技術一舉扭虧為盈，並從單一的施工企業轉變為集生產、施工服務為一體的專業性企業，連續五年創利。那時的汝明恩心如朝陽，笑得多開心啊！企業盈利了，工人的日子好過了，企業也有了凝聚力，汝明恩走路都是勁。為保證企業信譽和施工質量，汝明恩經常親臨現場操作，不怕苦、累、髒和工人吃、住、幹在一起。1998年承接淮河公路大橋維修工程時，正值淮北高溫天氣，汝明恩始終堅持在施工現場，橋墩上麵離水麵有100多米高，身患高血壓、糖尿病的汝明恩和工人一樣堅持在高空操作，有一次頭暈眼花，差一點掉了下去，工人心疼他，勸他下去，他不肯下去，咬著牙，堅持把防腐劑一刷子一刷子刷到最上頭，人都瘦了一圈，最後終於保質、保量按時完成任務。哪裏有工地，哪裏就可以看見汝明恩的身影。在蕪湖搞防水施工，工人們為了搶進度，提出搞吊籃式的施工方案。汝明恩親自登梯考察，堅決不同意，為了員工安全，最後決定使用笨重慢速的人扛上去。為了說服工人，他親自帶頭把近百斤的材料卷扛在肩頭攀登上去。2001年在壽縣化工廠清洗水塔，他親自爬上幾十米高的水塔勘察，製定清洗方案。又有一次，公司在固鎮縣搞清洗，正幹著，材料不夠了。為了不耽誤施工進度，汝明恩一天一夜獨自駕車到江陰購材料，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沒眨眼，終於買回了材料，沒影響施工進度。汝明恩的心和工人一起憂、一起樂。任總經理這幾年，上級部門對於他的工作給予很高評價，獎勵數萬元獎金，他一分也沒拿過，全部留在公司做辦公經費，他說，成績是大家共同創造，沒有員工的努力，我是條龍也行不動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