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狗子結拜金蘭的法兒又與陸牛皮、楊老四大不相同。三狗子的地盤不在清浦,卻在新市集。他在新市集是出名的一霸,身邊總是聚著一幫舞槍弄棍的惡小子,他的身影在哪兒一出現,哪兒就得多多少少出點麻煩。三狗子是個莊戶人,家裏有十幾畝薄地,農忙時也做點莊稼活,農閑時便聚在村頭上習拳練武,惹是生非,有時還喜歡摸黑找個亂墳崗子什麼的好去處貓一貓,瞅準合適的過路人收點買路錢。
三狗子收買路錢總收了有三五年光景,一直也未驚官動府。這裏麵便有許多奧妙與講究。三狗子和他身邊的那幫好漢,把這些奧妙與講究歸納為“三收三不收”。三收是:一收販私鹽的,二收販洋藥的,三收小號鏢局和孤單過客的。販私鹽和販洋藥都為官府所不容,收了他們的買路錢,他們隻能自認倒黴,絕不敢跑去告官。而那小號鏢局和孤單過客既沒有名聲,又沒有勢力,為了日後平安,也不敢跑去告官的。三不收是:官府公人不收,豪門大戶不收,新市集四周百姓不收——兔子不吃窩邊草,這道理他們自然懂得。因此,日子過得倒也挺平安。
三狗子的遠大抱負是拉起一撥弟兄,占下大阮山,做個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他覺著憑自己的武藝,憑自己的膽略,做個替天行道的山大王是綽綽有餘的。三狗子孝心極重,總認為年輕守寡的老母親一輩子吃的苦太多,好日子沒過過幾天,他作為一個合格的孝子,應該豁出性命讓老母親過幾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好光陰。聽說阮大哥到得清浦,他沒要人招呼,便找著楊老四、陸牛皮一幹弟兄和阮大哥拜了一回。聽到阮大哥講述那樁驚天動地的大義時,他以為阮大哥要拉杆子替天行道,樂得差一點叫出來。卻不料,阮大哥最終還是沒把話兒說透,隻是交待要廣結天下英雄,多拜一些義兄義弟。
過後想想,三狗子也明白了:阮大哥是要為拉杆子做一些準備哩!拉杆子是樁大事,沒有幾百號、幾千號人是成不了氣候的!
他認定阮大哥要拉杆子!
這自然是極好的事。到時候拉起了杆子,阮大哥便是大頭目,他林三狗子就是不做個二頭目吧,三頭目,四頭目總還做得!
於是,告別了阮大哥,回到了新市集莊上,他先和左右弟兄拜了一回,接著,便頻繁活動,把那收買路錢的活兒和拉人入夥的活兒一並做齊了。
依然是夥著一幫弟兄在亂墳崗子,黑樹林裏貓著,見一個搶一個;搶完便提出結拜金蘭,不應允,便不還東西。就這麼著,半個月下來,也拜下了幾十口子弟兄。結拜成義兄弟,便不好搶了,搶去的東西物歸原主,可孝敬錢卻是不能少的。此一招既拉了人,擴充了勢力,又撈了不少錢財,三狗子是越幹越歡喜。
三狗子頗有些懂韜略,沒和被搶的倒黴蛋說出拉杆子那層意思,也不說明結義的緣由,隻說拜義兄弟便是拜天地,隻要拜了天地,四海便是一家,走到哪裏就都沒人搶了。他還將阮哥哥教給他的那個三指按胸的手勢傳給了眾人,說,隻要打出這個手勢,各路通行,無禍無災。
信仰這手勢的人不少,有些怕事的主戶沒有遭搶,也送上門來拜了一回,他們取得這神而聖之的手勢是為了圖個平安。
三狗子膽子也越鬧越大了,鬧到後來,竟不把大名鼎鼎的“龍威”鏢局看在眼裏了,他竟在龍威鏢局的南櫃下了手。
三狗子一心想把“龍威”鏢局的鏢頭、鏢丁們提拔為綠林的好漢哩!
這一日,“龍威”鏢局掌班大爺朱仁甫,率著四個南櫃上的弟兄押著一注官銀進京。一杆鏢旗,兩輛鏢車,四匹大馬出得清浦,來到新市集西麵二十裏的好漢坡,被三狗子和十幾個漢子截住了。
好漢坡遠離村寨,是一條一路上崗的僻靜官道,官道兩旁是稠密的樹林,三狗子們常在這一帶收買路錢,對這一帶的地形十分熟悉。他們知道鏢車上坡時走不快,便貓在好漢坡半道上候著,為對付走在前麵的馬,他們還在坡道上摔了些荊棘、刺槐枝子。
候到過了晌午,坡道下頭晃出了龍威鏢局的三角鏢旗,馬蹄擊打路麵的踏踏聲也清晰地響起,三狗子從藏身的大樹後麵伸頭一看,見那朱大爺和一個二十多歲的鏢丁正並肩騎在馬上,走在頭裏開道。朱大爺騎的是一匹紅馬,那鏢丁騎的是一匹白馬,他們的馬走得都很慢,身後沉重的鏢車走得就更慢了,車輪碾在官道的車轍溝裏,不時地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隻從那鏢車發出的響聲中,三狗子們便判定:朱大爺們這一日押了一注好鏢,有這一注好鏢拖累著,那朱大爺縱是什麼了不得的英雄好漢,也不敢如何張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