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鍾二爺一把抓住阿夏,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阿夏,你……你……你給我喊!”

阿夏點點頭,立時將兩手攏成個喇叭狀,罩在嘴上,拚足力氣,要開喊——就在這時,鍾二爺在船頭的人群中看到了大兒子洪聲。洪聲衣衫破得不像樣子,滿臉汙穢,正在向港岸上張望。他顯然看見了鍾二爺,嘴唇張了張,似乎是喊了句什麼,可鍾二爺沒聽見。

“聲兒!聲兒!”

鍾二爺喃喃地,對阿夏道:“快!問問他,奎兒怎麼樣?”

“好!好!”

船上卻不見了洪聲的麵孔。正在猶疑之時,隻見洪聲引著洪奎出現在阿夏和鍾二爺眼簾中。

鍾二爺眼中的淚水一下子落將下來,心中的一塊石頭也算落地了。他在阿夏的引導下,慢慢向船邊的岸頭移去。

鍾二爺擠到岸頭時,洪聲和洪奎也雙雙下得船來,一下船,鍾二爺便一手扯著一個兒子唏噓了一陣,爾後,極自然地詢問起海上之事。

洪聲長歎道:“險哪!真險哪!被搶了!被海賊搶了!這一回能保得命來就算便宜!海賊好凶哦,真真是殺人不眨眼哩!‘南寶’號船上的人給殺了八個!”

洪聲的口吻中帶著炫耀的意思。

鍾二爺不禁一抖。

“咱們船上呢?也死了人麼嗎?”

洪奎道:“沒有,隻是傷了兩個,一個是本家的六崽,一個是清浦鎮上陸姓的夥計。”

“咱們的船呢?貨呢?”

鍾二爺在有了兒子之後,又必然地關心起船和貨了。

“這還用問麼?全被海賊劫去了!”

“這些天殺的孽障!”

愣了一下,鍾二爺又道:“給我細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在哪兒碰上的海賊!海賊扯的什麼旗號?都有多少人?咱們報官還來得及嗎?”

洪聲費力地咽了口唾沫,把額頭上的汗水一抹,慢慢地道:“咱家的兩條船和‘盛春’號、‘南寶’號的十二條船五月初六辦了貨從廣州出來,五月十八日到廈門廳,又在廈門廳卸了些貨,裝了些貨,五月二十二日從廈門廳至清浦。不料,過了廈門廳的第五日夜裏,六條海賊的快船悄悄貼上來了。那為首的海賊人稱三大爺,後來蒙難在島上時,我們聽下麵的嘍羅稱他為三和尚。”

“唔!就是這個三和尚,六月底搶了清浦,咱們號上也被掠走不少東西哩!”

“哦?清浦岸上也遭搶了?”

“是的!是的!這事咱們回家細說,你先把海上的事講完。”

洪聲又道:“賊船逼上來以後,把我們的船兜到了一個遠離岸邊的荒島上,半途中,‘南寶’號的兩條船想跑,結果,被賊船追上了——‘南寶’號的那兩條船是三桅的,賊船也是三桅,可‘南寶’號的船裝滿了貨,賊船卻很輕,且又掛滿帆,輕而易舉就把那兩條船拿下了,押船的‘南寶’號掌櫃劉大牙被賊人一刀捅死,兩個船工也被吊斃在桅杆上。其它船見勢不妙,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到得島上,二三百號子海賊命我等將船上的貨物卸了,把‘春盛’號、‘南寶’號和咱家的船鑿沉了六條,餘下六條,五條被賊人劫留了,一條總算被我等駕了回來。”

“回來的這條船是哪個號上的?哦,是不是咱們的?”

“不!是‘春盛’號上的!”

鍾二爺眼中的希望之光又消失了,黯然道:“接著說,接著說吧!”

“在島上,我們百餘人被海賊留難數十日,賊首三和尚要我等年輕力壯者留下為匪,我等誓死不從,結果,又有幾人被殺。”

“那,賊人最後又怎麼把你們放了呢?”

阿夏仿佛在聽一個奇妙的故事,聽到緊要處,禁不住插了一句。

鍾二爺瞪了阿夏一眼:“多話!這道理還不是明擺著的麼?賊人依恃者乃邪氣,而邪氣是壓不倒正氣的,你大少爺他們乃堂堂君子,壓不垮,折不服,賊人焉有不放之理!”

鍾二爺十分地自豪,很為自己養了這麼兩個好兒子而沾沾自得,他彎駝的背脊一時間又挺直了許多,腦袋後麵那條花白的小辮也隨著話語的抑揚頓挫踉踉蹌蹌地擺動起來。

然而,鍾二爺的兒子們卻並沒感到自己是如何的英雄了得,小兒子奎兒先道:“不是這麼回事呢,這百十號人能得以逃生,可多虧了阮大爺!”

奎兒這麼一提,聲兒也想起什麼大事似的,頓足叫道:“哎呀!把個阮大爺忘了!他腿上還有傷呢,如何下得了船?奎兒,你在這兒瞧看著父親,我去去便來!”

鍾二爺一把將要走的聲兒拉住:“什麼阮大爺,這麼值得敬重?”

洪聲道:“爹,你有所不知,這阮大爺是隨‘春盛’號船到清浦來的,不是他舍命對賊,咱這百十號人如今還不知是人是鬼呢!”

正說著,奎兒叫了起來:“喲,阮大爺出來了!爹!您看,就是那個穿雲紗大褂的!”

鍾二爺順著奎兒手指的方向向船上看。船上的人還在陸續往岸上下,穿雲紗大褂的有好幾個,鍾二爺眼神兒不好,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