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4-04-12

【版次】3

【版麵】綜合新聞

精彩人生,始於遺憾;

曆盡艱辛,終至無憾。

一個碼頭工人的無悔人生

——記新時期產業工人的優秀代表許振超

在幾天的采訪中,一直想找出許振超外表上最有特征的細節,好讓讀者一下子就記住他的模樣,但記者還是徒勞了。比起上世紀50年代出生、經曆幾十年雨雪風霜的同齡人,他臉上的皺紋並不更多;比起寫字樓裏的白領,他的膚色稍稍黝黑一些,可站在海港的工友中間,這種健康的顏色就一點也不顯得特別了。

麵對媒體的無數次追問,許振超再三說:“我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碼頭工人。”確實,他就是一個普通人,是走進人群中、轉瞬就抓不住他身影的那種普通人,是見麵時認得、可回想起來似乎老說不清楚他長什麼樣的那種普通人。當他穿著工作服與工友在高高的橋吊爬上爬下的時候,當他挎著菜籃子和愛人一起去買點蔥頭白菜的時候,你很難想象他是一名“世界冠軍”,創造了世界集裝箱橋吊作業最高紀錄,創造了令世界同行欽佩不已的“振超效率”……

一路平平淡淡走來,許振超卻收獲了人生的精彩。

不能改變環境,但可以改變自己

一個人可以沒有文憑,但不可以沒有知識;可以不進大學殿堂,但不可以不學習。我不能改變環境,但我可以改變自己。

誰的青春沒有夢呢?許振超年少時的夢想並不是當一名碼頭工人。他的偶像是俄羅斯“火箭之父”齊奧爾科夫斯基和人類首位宇航員加加林。

1950年1月,許振超出生在一個工人之家。他自幼聰明好學,學習成績不管到哪兒總在班裏前幾名。1958年,原蘇聯的第一顆人造衛星上天;1961年4月12日,加加林乘坐“東方”號宇宙飛船進入太空。這兩件大事在振超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不當科學家就當飛行員!小振超對無線電著了迷,他是青島二中科技組的骨幹,會自己組裝收音機。

說起青島二中,這可是全市乃至整個山東省最好的中學之一。少年振超心中的清華、北大夢,像胸前的校徽一閃一閃,熠熠生輝。

但命運容不得許振超按自己的設計去畫人生的圓。1967年,他初中畢業,正好趕上“文革”。在最不願意最不應該離開校園的年齡告別校園,這是他人生最大的遺憾。為此,他用了一生的努力來彌補。

許振超在家裏是老大,下麵還有四個弟弟妹妹。父親一個月52元錢的工資要養活全家七口人。學校和街道考慮到他們家的困難,沒有讓他上山下鄉,而是推薦他到國棉廠當了一名工人,一幹就是7年。“我死了上學的心,當時的環境不容你想這想那。該幹活幹活,還得幹好。我這個人不願別人說不是,幹不好心裏想想就不舒服。可閑下來,苦悶極了。大車間裏一二百人全是女工,就我們一兩個男工,大小夥子幹這個?我感覺很別扭。”

他那顆年輕的心向往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勞動場麵。恰逢樣板戲《海港》上演,碼頭工人意氣風發地唱道:“大吊車真厲害,成噸的鋼鐵輕輕一抓就起來……”那熱烈的場景和奔放的激情,立刻吸引了自小在海邊長大、對大海特別有感情的許振超。1974年,他剛好有個機會可以到青島港工作,年僅24歲的他痛痛快快地當上了一名碼頭工人。

然而,戲劇就是戲劇,現實就是現實。沒幾天,許振超的心就涼了半截。那個時候,碼頭工人的作業方式和工作環境比起舊時代的“老搬”,並沒有多少改善。許振超說:“勞動現場又髒又亂又差,工人粗粗拉拉的,連件幹淨的工作服都沒有。我沒有直接幹裝卸,幹的是皮帶機電。就這麼簡單的電工活,我們班裏七八個人連最起碼最基本的知識和技術都不知道,他們全是以前幹裝卸,有了工傷,照顧到這裏來的。冬天天冷,那會兒又沒有襪子、棉鞋穿,碼頭工人用布把腳一層層裹起來保暖。吃飯的時候,把被汗浸濕的裹腳布取下來晾一晾,那個味道當然不好聞。這邊在吃飯,那邊在晾裹腳布。看著這個情景,我不禁想,完了,這輩子完了。難道我就要成為這樣的碼頭工人嗎?難道碼頭工人就不能擺脫出大力、流大汗的命運嗎?難道我就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那是許振超第一次體會到人生的絕望感。

他也忘不了那種心靈的刺痛感。許振超因為成績突出,在同學間是有些自豪感的。沒想到去同學家裏玩,一聽說他到港務局當了碼頭工人,臉色頓時變了。這讓許振超很不得勁兒。

許振超沒有因此而沉淪。他想起了培根那句“知識就是力量”的名言。“一個人可以沒有文憑,但不可以沒有知識;可以不進大學殿堂,但不可以不學習。我不能改變環境,但我可以改變自己,做一個有作為、受尊敬的碼頭工人!”

做不了科學家,就做能工巧匠

許振超不想當一名一知半解的橋吊司機,當司機也要當到最好!當到管、用、養、修都很擅長的“全能”境界!

學習,成為許振超生命的第一需求和永恒動力。

堅持記學習筆記和工作日誌,是許振超終身保持的習慣。幾十年下來,光筆記本就近百本,足有一大袋子。在五次搬家的過程中,這些筆記大多散失了,好不容易留存下來的,也就是記者見到的十來本。好幾個本子已經泛黃,字跡透著年輕人的生澀,卻是非常工整。在許振超心目中,這幾本年歲比女兒還要大、紙質粗糙的筆記本,有著超乎尋常的分量。

有一本印著延安寶塔的巴掌大的小紅本,是許振超最珍愛的寶貝。翻開第一頁,上麵寫著“鋼絲繩型號說明”,再往後,是一幅幅手繪的門機電路圖。這不是單純的電路圖,而是記載著幾十年前許振超的艱苦奮鬥和甜蜜往事。這是妻子許金文1975年送給他的定情物。“剛開始談戀愛,我第一次很鄭重地送他禮物。那時社會上‘知識無用論’盛行,可他在發奮學習。”

許振超果然很喜歡。他那會兒由於肯鑽研、技術好,已被領導調去操作當時港口最先進的起重機械——門機。他不滿足於會開,想把這個大塊頭弄明白。他把隊裏的幾本技術書都看遍了,覺得還不行,到處借書看。但光借書總不是辦法,他便從生活費中省錢買書看。新書貴,買不起,他挑舊書買。有一次下了夜班,他騎自行車跑了40多裏路,到李村集書攤上買了幾本舊書,回到家顧不上休息,先過足書癮。如許金文大姐所願,他用兩年多時間,弄懂了門機的構造原理,解決了操作和維修門機時遇到的主要問題,答案和學習心得就記在小紅本上。逐漸,許振超成長為青島港技術最全麵的門機司機。1984年,青島港確立了發展集裝箱業務的戰略目標,組建了集裝箱公司,許振超在全港中第一個入選橋吊司機,開上了全港人的“看家寶”——技術含量最高、造價高達4000多萬的大型集裝箱裝卸設備。說起這段往事,一向言語平實的許振超也有了濃濃的詩意:“幾次搬家清理東西,媳婦兒都想扔掉它,我哪裏舍得啊?我是把自己最珍愛的東西用來記錄了我最熱愛的東西!”

在另外兩本發黃的軟皮練習簿上,寫著密密麻麻的英語單詞,全是和機電有關的專業術語。這裏有許振超的另一段珍貴記憶。

剛當橋吊司機時,一看厚達100多張的圖紙,許振超傻眼了,全是英文。他在中學學的是俄語,英文的26個字母都認不全。他去買了本英漢電子小詞典,一個詞一個詞地查,一個詞一個詞地學。幾年後,他有機會到香港,看到商店裏賣能發音的電子英漢快譯通,如獲至寶,立即買下。這個快譯通成了他的隨身寶貝。為了安全操作,他請技術主管依據隨機資料搞個使用規程。那位主管一看資料全是專業英語,太難,把它撂到了一邊。許振超再沒去催,他利用休息時間,默默地找來資料,對照著他的詞典和快譯通,一句一句地翻譯,並結合自己的工作經驗,針對使用中的安全隱患,幾天後拿出了《橋吊雙箱吊具操作規程》。技術主管們打心眼裏佩服他。其實,許振超的英語至今是“啞語”,連日常會話都不會說,可他把專業英語搞得滾瓜爛熟。這要花多大代價?隻有他自己最清楚。

要過的難關豈止是英語?橋吊這個長150米、高75米、重達1300噸的大家夥,看似簡單,實則非常複雜,它的運作涉及液壓基礎學、電機學、電機自動化、數字電路、模擬電路等學科。對於一個初中生來說,掌握這些實在太艱難了。可許振超不想當一名一知半解的橋吊司機,當司機也要當到最好!當到管、用、養、修都很擅長的“全能”境界!下班回家,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個勁地猛學。房子隻有十幾個平方,桌子、床等都讓他給占了,電子零件、圖紙、參考書擺得到處都是,逼得愛人端著菜板在樓道地上切菜。老父親說他看起書來成了直眼的棍子,半夜兩點也不打盹;愛人說他學起來是聾子,什麼也聽不見。

練就一身“絕活兒”

誰讓咱底子薄呢!電子技術變化太快,不學怎麼跟得上?咱當不了科學家,但可以練就一身“絕活兒”,做個能工巧匠。

正當許振超對操作橋吊越來越得心應手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讓他刻骨銘心的事。

那是1990年,青島港的一台橋吊壞了,廠方也束手無策。原來,雖然機器是上海港機廠造的,但核心的電力拖動係統是瑞典BBC的,隻有請外國專家。洋專家在青島港呆了12天,一下子拿走了4.3萬元的維修費。而當時公司上百人,幾十台機械,忙活一天一夜,也不過掙個三四萬塊錢。當許振超試著向外方專家請教點“真經”時,人家聳聳肩,不屑一顧。

許振超的心在顫抖。他著魔似地鑽研。可每次碰到控製電路板時,就束手無策了,因為所有的技術難點都在電路板上,怎麼辦?一個大膽的設想跳了出來:用橋吊的控製模板倒推電路圖。橋吊上最神秘、最核心的就是電力拖動係統,掌握這個係統必須要有完整的電路圖。有了這張圖,等於解剖了橋吊的全身電路神經,處理起故障來,就會輕鬆得多。

那段日子可真難熬啊!每天下班,許振超帶著借來的備用控製模板(橋吊上共有兩套模板,一套在用,一套備用),一頭紮進自己的小屋裏反複揣摩。一塊書本大的模板,上麵是嵌入的幾百個電子元件,下麵是彎彎曲曲的印刷電路,這樣的模板在橋吊上一共有20塊!盯著模板正反兩麵小得像螞蟻一樣的2000多個焊點,再仔細觀察各種不足半個厘米長的電子元件,他認真地進行模擬勾畫。為了分辨細如發絲、若隱若現的線路,他用玻璃板製作了一個簡易支架,將電路板放在玻璃上,下麵安上100瓦的燈泡,通過強光使模板上的線路清楚地顯現出來,然後再一筆一筆地繪製草圖。

後來,青島港上了新橋吊,技術升級了,用的是美國通用電器公司的電力拖動係統。這次倒推模板更困難,因為它使用了帶夾層的印刷電路板。為了一根信號線,許振超曾苦苦地查了一個多星期。

從瑞典的BBC到美國的GE,他前後用4年時間倒推了12塊模板,掌握了青島港十幾台橋吊的電路神經。每一塊模板還回去時,都毫發無損。當上海港機廠的專家得知許振超解剖了橋吊電力神經時,連連驚歎:了不起!要知道,這不僅在青島港,在全國也是獨一份兒。

許振超成了名副其實的“橋吊大拿”。有一次,新港區橋吊液壓張緊裝置壞了,技術主管們折騰了一天也沒辦法,聞訊趕來的許振超隻用3分鍾就斷明了故障;就連上海港機廠的專家在改進橋吊設計時,都專門請教他,吸收了20多條意見……

盡管如此,許振超對自己的技術水平仍不滿足。看他回家一學就是大半夜,妻子勸他:“睡吧,差不多就行了。”許振超理解她的心意,卻又搖了搖頭:“誰讓咱底子薄呢!電子技術變化太快,不學怎麼能跟得上?”他心裏想:咱當不了科學家,但可以練就一身“絕活兒”,做個能工巧匠,無愧於時代,無愧於港口的培養。

那不是一台普通的橋吊

在別人眼裏,或許那隻是一台普普通通的橋吊,可在親曆者和奮鬥者的內心深處,它卻是一座永恒的豐碑!

2001年冬天,許振超體會到了人生的第二次絕望感。如果說,人生的第一次絕望,是奮起的前奏,那麼,第二次絕望,則和他人生中的一大精彩相伴相生。

那一年,青島市和青島港務局集團作出了集裝箱碼頭西移的重大戰略。半年之內,原在老港區作業的外貿集裝箱航線要舉港西移至港闊水深的黃島前灣新港區。

按計劃,青島港從上海訂購了兩台國內最大的橋吊,其中一台必須在年底前安裝完成。但由於種種原因,一直到11月底,前期工作還沒有到位。11月21日,集團總裁常德傳到現場調研,當場罷免了身為工程師的橋吊安裝總指揮。

接著,他把許振超請到跟前問:“讓你接任橋吊安裝總指揮,能不能保證在40天內把橋吊安裝到位?”

許振超懵了,做夢也沒想到總指揮的任務會落到他頭上。看著碼頭上堆了13船的橋吊部件,再算算剩下的40天工期,他想:個人得失是小事,橋吊安裝工期再拖下去,港口的集裝箱發展就有可能因此失去機遇。現在不正是需要他的時候嗎?“軍令狀”他立定了!

接受任務後,許振超辦了兩件事:一是打電話告訴愛人,他在黃島幹活,從現在起到年底就不回去了,讓她放心;二是買了10箱方便麵,住到了碼頭上。

當時的前灣碼頭還是一片荒地,沒有生活設施,天氣又特別冷,現場用作辦公室的集裝箱裏,溫度和室外幾乎一樣,都在零下十幾度,穿上冰冷的工作鞋,總要跺幾分鍾的腳,才能暖和過來。送的飲用水不夠喝,他和工友們得提著兩個大水壺,跑一裏路找消防栓接水燒著喝;吃飯在三裏地以外,錯過了點,就幹啃方便麵、涼饅頭;困了,裹上大衣在紙箱殼上打個盹。每天沒日沒夜地幹,沒睡過幾次囫圇覺,經常是眼裏布滿血絲,嘴上裂開了口子。有一次許振超感冒發燒,幾天不退,身子像散了架,走路都發飄。但他始終硬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他囑咐自己:振超啊!你如果是條漢子,就要頂起來,站穩了,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倒下去!

入夜,許振超輾轉反側,寒冷凍得他無法入睡,那雙老寒腿又脹又沉,而他的心裏更是焦急得睡不著!怎樣才能保證讓本應3個月安好的橋吊在40天內矗立起來?他反複研究收集來的橋吊安裝數據,做出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決定——全麵推翻廠家安裝方案。在新方案中,他一改傳統做法,盡可能地在地麵拚裝零件,減少高空吊裝環節,改用900噸大水吊吊裝作業。他反複向廠家解釋,你們的老方案沒有錯,但它對碼頭陸域平整標準要求非常高,根本不切合前灣港這一在建碼頭的實際情況。

盡管這樣,他的新方案還是遭到了廠家的激烈反對,對方把老廠長都搬來了。在壓力麵前,許振超不得不做出妥協,答應按照老方案再試兩次,結果他們一共試了5次,均告失敗。在這種情況下,許振超果斷行使總指揮的權力,調換了廠方安裝指揮,按照自己的新方案進行安裝。這時已是12月初了。

每天,許振超都向常德傳總裁彙報進展情況。12月7日,他在彙報中這樣寫道:“工期一拖再拖,加上天氣原因和駐外時間過長,廠方現場施工人員普遍情緒不高,信心不足。在這種情況下,即使900噸水吊方案確定,現有人員能否保證安全施工,我們沒有把握。為此,我們已向安裝公司提出,更換一批水平比較高的安裝工人。安裝公司已表示同意。……已和渤海石油集團簽訂900噸水吊租用合同,預計水吊到港時間為12月15日前後。”

但是,當總裝前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後,這台900噸水吊、這一新方案中最關鍵的設備,因為天氣原因還無法到港。連日的大風大雪刮得許振超的心裏涼颼颼的。到了12月27日,水吊仍然未到。再有三四天就……許振超近乎絕望了,他覺得自己真的擔不起這樣的壓力了。

12月28日,水吊終於抵達前灣碼頭。12月31日晚22時17分,重達650多噸的橋吊上半部分與400多噸的橋吊支腿,在離地麵50多米的半空中成功對接,橋吊安裝成功了!那一瞬間,許振超凝視著夜空中橋吊那龐大的身軀,幾十天的艱苦和擔心、疲勞和病痛、超極限的壓力和負荷,再也壓抑不住,化為滾滾熱淚奪眶而出。在別人眼裏,或許那隻是一台普普通通的橋吊,可在親曆者和奮鬥者的內心深處,它卻是一座永恒的豐碑!

如果沒有橋吊的如期安裝,就沒有青島港西移戰略的順利實現;沒有順利西移,就沒有青島港集裝箱業務躍居國內前三的大跨越;沒有青島港的大躍升,就沒有青島市“以港興市”戰略的全麵啟動。正因如此,許振超說他是幸運的。他,一個普通的碼頭工人,用自己的拚搏和奉獻,參與了一個偉大的曆史創造。這,是多麼幸福的事!

幹了一件天大的事

許振超說:人總是要有一點精神的,在工作崗位上,幹就幹一流,爭就爭第一,為企業增效,為國家爭光。在這種精神支撐和鼓舞下,“振超效率”誕生了。

說起“振超效率”,他開心地笑了,說:“我們幹了一件天大的事。”

許振超說:人總是要有一點精神的,在工作崗位上,幹就幹一流,爭就爭第一,為企業增效,為國家爭光。在這種精神支撐和鼓舞下,“振超效率”誕生了。

隨著港口西移戰略的順利進行,現代化橋吊一台台增加,帶領職工創造集裝箱裝卸世界紀錄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自信!

2003年1月,集團領導對他說:“打破世界紀錄,就用你振超的名字來命名這個港口品牌。”

2003年4月27日夜,按照計劃,許振超和隊友準備在“地中海阿萊西亞”輪上打響創造新紀錄的攻堅戰。

可就在作業前10小時,許振超拿到船舶資料時才發現,在這條船上要破世界紀錄非常困難。船上的重箱占60%以上,配載又不均衡。現有的世界紀錄都是在空箱的情況下創造的。但他想,紀錄是人創造的,我們就是要用真槍實彈創出新的世界紀錄。

戰鬥於晚上20時20分打響,在320米長的巨輪船邊,8台橋吊一字排開。現場燈火通明,氣勢磅礴。船上、船下相互聯係、密切配合,大型拖車在碼頭上穿梭不停,安裝在橋吊上的大型鍾表指針在一秒一秒地劃過,記錄著這次不同凡響的作業。到次日淩晨2時47分,在準確計算的時間內,以6小時27分鍾的高速度,完成了全船3400個標準箱的裝卸,許振超和隊友創出了每小時單機效率70.3自然箱和單船效率339自然箱的世界紀錄。

那一刻,許振超激動的心情猶如體育健兒奪得金牌一樣。人群散去,他呆在現場久久舍不得離開,盯著橋吊上“工人偉大,勞動光榮”8個大字,他的眼睛濕潤了,“我們用事實證明:中國的碼頭工人不比別人差。別人能幹的,我們也能幹;別人不能幹的,我們照樣能幹!”

5個月後,2003年9月30日,在接卸“地中海阿萊西亞”輪的作業中,許振超率領團隊又把每小時單船339自然箱這個紀錄提高到了每小時381自然箱,再次刷新了世界集裝箱裝卸的最高紀錄。

記者問許振超:幹了這樣一件“天大的事”,為什麼最喜愛記工作日誌的你沒有留下一些記錄呢?

他一開始沒有回答。待到處得熟了,他才告訴記者,怎麼會不記呢?但他把它們藏了起來,到現在誰也沒有看過呢。記者沒有再刨根問底,就讓許振超珍藏屬於他的回憶吧!那浸透著血淚、艱辛、磨難、堅韌的回憶,隻有一樣希望過、痛苦過、奮鬥過、追求過的人,才有資格讀,才讀得懂!

記者又問許振超:你現在是業內公認的“橋吊專家”,你的水平比一般的工程師還要高,你為什麼沒有去考個大本乃至研究生的學曆呢?他回答說:我也想過考個更高的學曆,可工作實在太忙了。學曆和對實踐有用的知識,我隻能有精力選一個。學曆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記者也曾問許振超:想做科學家的你當了一輩子的碼頭工人,你離你的夢想是不是越來越遠了?他回答說:做工人,我很自豪,因為我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是最好的工人。少年時代除了想當科學家,我們那代人還有一個理想,就是做一名對社會有用的人,一個對國家有貢獻的人。這個理想,我實現了。

許振超說,他離他的夢想很近很近;他沒有遺憾。

他說這話時的真誠,不容褻瀆。

(本文采訪與經濟日報同事胡考緒、劉成共同完成)

【日期】2004-04-13

【版次】9

【欄目】今日導刊

一個碼頭工人的內心世界

——許振超家庭老照片背後的故事

新婚旅途中拍下的婚紗照

一看這張婚紗照上的“帥男靚女”,記者就樂了。這是許振超和妻子許金文在1979年4月,到上海旅行結婚時照的。

記者開玩笑道:“在那個年頭又是旅行結婚又是婚紗攝影,你倒挺時尚的。”許振超樂嗬嗬地說:“年輕人,誰還沒有一點浪漫?”

其實,許振超和許金文大姐的戀愛,談得特實在。金文大姐喜歡許振超什麼呢?“愛學習。小時候老聽大人誇他學習好,‘文革’爆發了,大家都不讀書了,可他還是想方設法找書看。他的動手能力也強,隔壁鄰居有啥東西壞了,到他手裏準能修好。我想,這知根知底、踏踏實實的,過日子靠得住。”

許振超是怎麼注意到金文大姐的呢?他的回答很有“夫妻相”,“我因為考上全市的重點中學,在院裏小有名氣,所以她報考初中時,她的爸爸來谘詢我該考哪所學校。我一看她的成績單,學習不錯,印象就很深”。

許振超剛參加工作時的月工資是36元,從第一個月領工資開始,他每個月都會拿10塊錢給疼愛他的姥娘(姥姥),10來年沒有間斷過。剩下的會拿一部分給父母。1979年4月25日,他帶著攢下來的200多元錢,和新婚妻子到上海度蜜月。“那在當時可是一筆大財富。走之前就想拍張結婚照,人這一輩子就這麼幾件大事,洞房花燭、金榜題名,總得留點紀念。但青島沒有拍婚紗照的。到上海住在親戚家,一聽他們說洋浦可以拍,我們立刻激動得很,第二天就跑去花幾塊錢照了一張。那是在上海的一周裏,最讓人興奮的事了。”

他們並沒有像現在的年輕人一樣把這張婚紗照高高地掛起來。“太珍貴了,舍不得放外麵,怕弄壞了。幾十年來,我們倆搬了五次家,這張照片還是保存得好好的。”許振超說。

提起這五次搬家,又引出一段濃濃的思緒。

這對年輕的小夫妻旅行結婚回來就分居,沒有房子嘛。時間久了不是辦法,臨時借間房子住。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還好,港口了解情況後,給許振超在市北區6號碼頭解決了一間舊宿舍。那是一個9平方米的碼頭工人工棚,地麵跟工地一樣,坑坑窪窪的。許振超和弟兄們用手推車推了幾車紅磚,把地碼平,住了進去。後來,他在家給工友、鄰裏修手表、收音機什麼的,零件不小心掉進磚縫裏,他就得把磚摳起來,滿地找。於是,他又自己打了水泥地。屋子靠海邊,非常潮濕,即使在夏天,乒乓球掉在地上都彈不起來。

條件盡管艱苦,許振超和妻子卻很滿足。畢竟,終於有了自己的小小空間。那時,人們隻休一個星期天,妻子能正常歇,許振超不能,他和工友三班倒。輪到能和妻子一塊兒休息時,小兩口就一塊兒買菜、做飯,閑了下下跳棋。小屋裏起初什麼也沒有,他自己打小櫥櫃,把破舊的門窗重新做,還打了一套蠻漂亮的家具,連鋸子、刨子、鑿子,都是他自個兒做的。至今許振超的家裏還掛著一把木工鋸,就是這段時期的家庭“文物”。1981年1月,女兒小雪出生了。這間充滿生活氣息的小屋又增添了歡聲笑語。女兒大一點了,許振超有空就用肩膀扛起女兒,到碼頭上看大吊車、看浪花。他還把4歲的女兒帶到18米高的門機上,讓她看看爸爸開的大家夥。

六七年之後的1985年,青島港組建集裝箱公司,港口得到進一步發展,港務局在東部郊區投資蓋新宿舍,為工人們改善生活環境。新宿舍離碼頭11公裏,沒有通公交車,許振超上下班得騎3個多小時的自行車。“可房子真大!兩室一廳,50多平方米。5年後,1990年底,我父親退休了。我每周去看父母一次。他們和沒成家的弟妹住在市中心的一個日式小樓裏,13平方米,隻能睡上下吊鋪。看到父親年齡那麼大,還在爬上爬下,心裏不是滋味。正好他退休了,住遠一點沒關係。我就讓他們搬過來,住得寬敞、舒服些,我們仨去睡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