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七年，秋
大蒼帝國，邊境重鎮，佳陽關。
北風烈烈，殘陽似血，寒冷的空氣中，硝煙彌漫。守城都蔚殷離血紅的雙眼注視著那飄起的塵煙，慢慢的將刀手纏在一起。布條上布滿了血跡，但殷離早已分不清這是笏人的還是自己的兄弟的了。
這一次，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周圍的軍士已經沒有幾個了，至於其他的人，早在前幾次的衝擊中就被打下了城牆。現在能當做後備力量的，就隻有這些被笏人攔回城裏的平民。而官軍能給他們的，就隻有一些破損的戰刀，還有少量的盔甲而已。
殷離正將刀上的血跡擦掉，一個少年摸到了他的身旁。少年也看了看不遠處列陣以待的敵軍，又向殷離問道：“將軍，我們能活下來嗎？”
殷離注視著這個還有些顯得單薄的身子，心中浮起一絲無奈，道：“你怎麼會這樣問呢？”
這是百夫長丁寧臨死前托付給自己的孩子，隻是現在恐怕自己要失言了。
丁大業指了指遠處正抱著長矛發抖的幾個半大的孩子撇嘴道：“少秋和昆林說我們都會死在這，正在那邊哭呢！”
殷離登時一怒，可是他又馬上就冷靜了下來。
雖然那兩個孩子擾亂軍心，罪該當斬。但在這生死存亡的一刻，殷離卻是想透了許多的事情……
這場戰鬥本就不該把這孩子給卷進來的啊！
但注意到眼前這孩子的神情，殷離一時間覺得這孩子挺有意思的。他笑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哭呢？”
丁大業甩了甩手上的戰刀，刀刃上的缺口多得快跟鋸子有得一比了，他道：“我覺得我不會就這麼死在這。父親說過，這把刀會保佑著我，讓我能活著回到帝都。而且我還答應了他，要保護好母親和弟弟。”
“那就好！”殷離拍了拍丁大業的肩膀道：“我也覺得我們不會死的。”
丁大業注視著殷離，那一雙小眼裏，顯露出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成熟。他問道：“將軍，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我們到底為誰而戰？雖然父親生前一直都說，身為軍人，當為國效力，為君效忠。可是我現在卻發現自己這樣死的很沒有價值。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離我們實在是太遠。我從未見到過君王，也從不知道我們的國家是什麼樣……”
殷離不答反問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拿起手中的戰刀呢？”敵人已經開始進發，不過距離到城下還有一會兒，所以也能和丁大業再聊聊。他微笑著向他問道：“你的刀為誰而握？”
丁大業想都不想的答道，“為了弟弟和母親吧！我不想他們受到傷害。”
“這就對了！”
殷離肯定道。
“我們的背後，就是我們的親人還有我們的土地。我們所想守護的，就是他們那安寧祥和的生活。我們為家園而戰，為生存而戰也為信仰而戰。即使到最後沒有人會記得我們，但他們會知道佳陽這個地方，也會記得這裏長眠著不滅的英魂……”
丁大業喃喃的說到“為了親人和家園麼？”緊接著他又有些迷茫的看著殷離道：“將軍……如果沒有戰爭的話，我們軍人的歸宿會在哪裏？”
聽到丁大業的問題，殷離不由得有些失神。但沉默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道：“兵者乃凶器……如果沒有戰爭的話，我們的最好的歸宿就是在和平到來之前，戰死在沙場上吧……”
仿佛之間，丁大業的心底好像燃起一絲明悟。隻是這種感覺出現的一刹那，就被一聲飛箭的厲嘯給打斷了。
“來了！”
※※※
交戰並沒有持續太久，佳陽關城門被擊破之後就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了。笏人大軍蜂湧入城，到處都是哭聲和火海。
殷離和軍士們且戰且退，但在被逼入城中之後不久也被打散。丁大業一路向著自家所在的方向退去，而當好不容易趕到家門前時，就隻剩他一人活了下來。他橫刀立在家門之前，雙目怒視著眼前的幾位笏人騎兵。手中的戰刀已經斷了一半，連盔甲上也布滿了豁口。
然而此刻他已經退無可退，留給他的隻有死戰。
笏人居於北蠻之地，向來都很敬重勇士。眼前這個少年的勇武他們也有些佩服。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並不想就這麼殺了他。其中一個笏人看見丁大業的樣子後道：“孩子！隻要你願意投降，我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丁大業卻是回道：“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做你們的奴隸的！”
他雖然年少，但他並不是不知道跟笏人回去的後果。笏人會將自己這些人賣做奴隸用於奴隸間的決鬥。雖然有一線生機，但那是用同胞的命換來的。
笏人軍士此時卻用刀指了指丁大業的身後，有些調笑的問到：“可是你真的忍心你的家人也跟著你一起陪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