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那幾天裏,我的一顆心不堪重負。對池明霞的思念,對小杏的懷想,對自己和蘿卜花之間齷齪行為的厭惡,對池長耐萬一知道了這事後會怎樣處置的擔心……這這那那,林林總總,一股腦兒都積聚在我的心頭。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不知道怎樣才能甩脫這一切。

就像遭了霜的莊稼,我完完全全蔫了下去。吃飯,什麼東西到我嘴裏都難以下咽,筷子在我手裏像一個演戲的道具,純粹是為了裝裝樣子。這樣,肚裏裝不進飯,身子自然就虛。我懶洋洋的,隻想躺在床上什麼事兒也不幹。但不幹事兒是不行的,因為生產隊長天天催你上工。但我上工哪像上工的樣子,走路像腳踩棉花,輕飄飄地一點兒也不踏實。幹活時,什麼活兒也難以幹好。有一天推車送糞,在上一個高坡的時候,我費盡吃奶的力氣也推不上去,眼前一黑竟暈倒在地。

村裏人一致地評價我:這人得了相思病了,這人要毀。

我爹我娘可不願讓我毀下去,他們憂心似焚。他們商量了一下,說:俺們勸不轉你,就叫你姐來勸。這天一大早,我爹就動身去了四十裏外的杮子園。

傍晚,我爹和我姐回來了,但想不到他們的身後還跟了我姐夫。他來後,不叫弟弟不叫娘,隻是坐在那裏喘粗氣咽唾沫。我見他是這副樣子,心中有氣,便把我姐拉到門外說:“你叫那個驢熊來幹啥?”

我姐臉灰灰地說:“他對我不放心,非要跟來,我能有啥辦法?”

我說:“真想揍他一頓!”

我姐說:“你可別!誰叫咱有把柄讓人家抓著呢。”

回到院裏,我娘已經把飯端上了桌子,一家人連同我姐夫便悶悶地吃了起來。我注意到,我姐夫吃飯的樣子特別難看,往碗上一趴就不抬頭,那嘴還巴嗒巴嗒響,活像一頭搶食的豬。我想,我們家不久前丟了的那頭黑豬要是像他這樣就是頭好豬了。

等我們都放下了飯碗,我姐夫還“巴嗒巴嗒”沒有吃完。我看不下他這樣子,就起身去了我的屋裏。

剛剛把燈點上,我姐進來了。他站在那裏看了看,突然就把池明霞的畫像抓在手裏,“哧哧”幾下就撕了個粉碎!

我急壞了,瞪著眼說:“你怎麼把她撕啦?”

我姐說:“害我兄弟的東西,我不撕留她幹啥?”

我彎下腰,想去她腳下撿拾那些紙片,我姐卻一腳把我踢得老遠:“滾開!”

接著,她往床邊一坐,瞅著我說:“喜子,這幾年,姐一直忍辱受罵,為了啥你知道不知道?”

我站在那裏說:“知道。”

我姐又說:“你看你姐夫,整天拉耷著一張驢臉,為了啥,你知道不知道?”

我說:“知道。”

我姐說:“你知道就好。你如果知道,就應該把池明霞忘了,好好地吃飯,好好地保養身子,好好地熬過這五年!等五年之後,你想找什麼樣的沒有?那些女大學生,要文化有文化,要模樣有模樣,不比池明霞強一百倍?你看你,死了個對象,就把自己也要弄死,是個有出息的人嗎?你知道不知道,村裏那些高中畢業生都想上大學,巴不得你死了他們頂上呢!你倒好,不吃不喝地弄成這個熊樣,你真叫我傷心呀你……”

說到這裏,我姐已經是泣不成聲。

我姐的這番話把我驚醒了。我想:是呀,死的已經死了,活的還要活下去。我這樣算個啥,我對得起姐姐嗎?對得起爹娘嗎?就連已經死去的池明霞,大概也不希望我成為這個樣子。

我不應該繼續萎靡,應該振作起來!

我默默自責了一會兒,便說:“姐,是我不對。”

我姐說:“你知道不對就好。往後,該吃飯吃飯,該幹活幹活,啊?”

我點點頭:“嗯。”

我姐見我回心轉意,便放了心,走到院裏去了。

我看著一地的畫像碎片,心裏盡管難受,但還是堅決地拿過笤帚,把它們掃到牆角裏去了。我在心裏說:池明霞,實在對不起,我隻好這樣了,我隻能照我姐說的去辦。但你放心,雖然我不會再像前幾天那樣地想你念你,但你的模樣,你對我的好處,我會永遠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