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北陵:人民的綠(2 / 2)

北陵晨練人的玩法數不勝數。練武術的人詭秘,在僻靜地方比畫,像偷著搬運東西。有人無端地抱樹,臉(男左臉女右臉)貼樹上,抱一小時。踢毽人矯健,男女合夥,口出呐喊。打羽毛球的人一般不知自己練啥,才進園,拿著球拍東張西望。拿拖布水筆在水泥地上寫大字的人寫毛澤東詩詞和小學課本裏的古詩。拿這種筆寫普希金和阿赫瑪托娃的詩似乎不像話,寫但丁的詩幾乎就成了反動標語。跳大繩的也是人山人海,靠邊兩人手搖一根或兩根粗麻繩,人排著隊魚貫鑽入鑽出。我見過一人跳兩根繩,左閃右挪,秋毫無犯。退出繩,他原來是個瘸子。瘸子,繩卻跳得這麼利索。如果上帝關上一扇門,一定會打開一根繩。

我在陵後看過一個捉蝴蝶的小夥子,至今記得。陵後人少,灌木的白花、黃花初夏全開了。一個小夥子手舉抄網來回跑。他眼睛看著天空,看一般人根本看不到的特殊種類的蝴蝶。他東跑幾步,西跑幾步,停腳,往上看。他的心思全在蝴蝶或者說天空上。那天,這個小夥子一隻蝴蝶也沒捕到。但我覺得這種活動方式很好,對頸椎尤其好。與他交談,知道小夥子夜班燒鍋爐的。他對自己的工作特滿意,可在白天捕蝴蝶製標本。他說話聲音小。如果蝴蝶會說話,聲音也大不了。我後來找他,幾次都沒見到。

陵後還有一個樂事——賞鬆鼠。幾百棵古鬆之間,有一群鬆鼠。老頭、老太太早上揣花生米喂鬆鼠。它們雙手捧花生米吃,很鄭重。鬆鼠跑起來見不到身子,隻見尾巴跑。它們有一絕技,頭朝下從幾十米高的樹上跑下來。我覺得此事值得物理學家考量。按重力定律,鬆鼠從樹上往下跑,應該跑不了幾步就掉下,它怎麼能跑到底呢?它的速度超過了自由落體的加速度?鬆鼠故意氣牛頓?一切皆有可能。

北陵的雄渾、闊大、隱秘,永遠無法盡知。這裏有人民的綠,是健身者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