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之緒,縹緲多變,最後一闕彈畢,陸子逸的麵色卻依舊平和如許。
“九霄環佩,超跡蒼霄,逍遙太極。”白璟緩緩睜眼,“不愧為柳部尋的嫡傳弟子。喂,悶罐子。”他毫不客氣地用刀柄捅了一下身邊還在沉溺於美酒之中的周墨昀,“子逸難得用九霄環佩彈《廣陵散》,你別光顧著喝酒了。”
陸子逸莞爾一笑,隨手折了一株紫藤,將花瓣剝下,輕輕擲在白璟麵前的酒杯中:“悶罐子雖然醉著,卻也聽得認真。”
白璟依舊對在旁邊自斟自飲的周墨昀皺了皺眉,複又對陸子逸道:“你今天應該臥床休息的,雖然藥量比較少,但畢竟對身體有害。”見陸子逸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白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絮叨了,複又道,“寧陽侯最近開始調動兵馬了,弈苑內似乎也有一股不安分的勢力。我從姑蘇回來的路上,還遇到了刺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陸子逸淺笑道,“弈苑內,棋士們的安全唯一的保障便是那些侍衛了。如今王元所手下管著一多半的侍衛,剩下的在澤休的手裏。安全什麼的,根本無法保證。”
“子逸,這可不是玩過家家。”白璟的語氣中帶有一絲作為兄長的責怪。
陸子逸緩緩起身,白如華晝的直裾深衣上,細膩蓮紋碎影波光般若隱若現:“澤休師兄那邊無需擔心,我這裏他們尚且礙著福王的麵子不敢動手,長卿那邊交給悶罐子就好。”
“長卿交給我自然沒問題。”一直處於醉酒狀態的悶罐子忽然來了這麼一句,他臉頰微醺,但是眼神卻清醒得很,“上次你把陳矩領去捉拿刺客,福王難道沒有懷疑你麼?”
陸子逸搖了搖頭,看向白璟,道:“璟,你還記得兩年前那個在姑蘇鄭府刺殺鄭承恩的那名棋士麼?”
白璟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那天我半夜去鄭承恩處偷密信,偶然看到了凶手,那個人和你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這便是了。”陸子逸的折扇輕輕地擊了一下手心,“那名棋士鄭府的人也見過,當時都以為是我,最後還是金陵的一位熟人向福王做的證。因此,福王知道有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知道那個人是和他作對的。”
“所以你就和福王說那****根本沒有去請陳矩?”白璟不由得一臉驚詫,“他會信?”
“他當然會信。”陸子逸在悶罐子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那天我讓悶罐子易容成我的樣貌在沈渃朝處下羅漢局,在場的十八名棋士可是眼睜睜地看著我下到未時的,所以皆可作證。”
和風悠然劃過子逸的鬢角,伴著醉的不省人事的悶罐子的鼾聲。
“謝謝。”白璟驀然冒出了這麼一句,“那天你為了我,冒了太大的風險。”
“無妨。”陸子逸將悶罐子飲過的杯子又斟漫了酒,“和朱常洵相比,你更重要一些不是麼。”
杯中酒一飲而盡,甘洌的液體劃過咽喉,酒杯裏裝的仿佛不是美酒,而是人生數不盡的劫難。陸子逸知道,他與福王的金蘭之交注定如曇花一現般短暫。他並不想為太子做事,也不想扶福王上位,他的立場注定他將無從選擇。
他之所以在兩者之間遊刃有餘並不是因為他想要遊刃有餘,而是因為這樣或那樣的立場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緊要。
陸子逸複又坐到九霄環佩前,隨手一撥,一首《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