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卿回到弈苑,不過略微休息,喝了盞蜜,便略有些倦意,然而心中卻依然驚忡不安。王子騰的死時的那張臉,依舊浮現在魏長卿的腦海中,他並非死於意外。
卞氏見魏長卿神色遊離,關切問道:“公子可是在思慮王公子落水一事?”
“卞娘有何高見?”魏長卿正了正神色,手中把玩著櫻紅如意百合紋紅帳垂下來的穗子。
卞氏含笑道:“若想看清弈苑中的是非,隻需將前朝的脈絡理清便可。”
前朝?魏長卿不禁思忖起來,李焯一派是沈大人的心腹,王元所麼,他曾經大力抬舉國舅爺鄭大人保薦的張嘉,雖未成,卻也是盡了力的,想來是追隨福王一黨。至於王子騰,一直默默無聞,隻在楊漣的府上陪弈而已,倒也沒鬧出過什麼動靜。
忽而想起了什麼,遂問卞氏:“楊漣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卞氏答:“為人剛正不阿,力匡國本,隻是,每逢東林書院講學,必要趕回去聽。”
那便是東林黨人了,魏長卿也不免擔心起來,自己的姨夫正是東林黨的創始人顧憲成,隻是自齊楚浙黨掌權後,處處與東林黨不和,兩方也幾近水火不容之勢。論親,魏長卿理應站在東林黨一邊,論理,他既然已經為沈大人做事,亦不能有二心。
子逸是否也曾經為自己的立場憂慮過呢?魏長卿不禁想到了這個成日家在人前款款而笑的年輕人。他和福王交情這麼好,卻還是對他的師兄們有私心的。
也罷,魏長卿今天終究不願意為此事再勞力傷神了。吹燈,入睡。
順天府的人破案尤其快,第二天一早,官府便派人來傳話。王子騰嗆水,除此以外,並無任何外傷,是失足溺水而死。明明是幾句平平淡淡的話,官府的人說的也很利索,魏長卿依舊坐在正輝堂之末,捧著茶兀自喝著。失足,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便將昭和弈苑二席棋士王子騰的一生草草了結。
他看了看王元所,又看了看李焯,二人也一副無事的樣子。王元所隻說著春日裏沁芳亭邊的碧桃芍藥如何姹紫嫣紅,李焯依舊是悶在座位上,嘴角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此時,魏長卿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在昭和弈苑裏,不會有人關心誰死了,他們關心的,隻有活著的人。
“下個月便是棋聖的生日,棋聖打算在哪裏做壽呢?”本來今日無事,卻不料王元所提了這麼一句。昭和弈苑雖然是優秀人才的聚集地,但是卻很少有人把這裏當做家。凡是過生日,大多也都是在外麵下個館子,有條件的便回家裏做個壽。
徐靈化猶豫了一會子,道:“去年出去下館子,就沒多大意思。”
王元所似乎摸準了徐靈化的脾性一般,笑薦道:“依我看,便在弈苑中過吧。您住的流霞館北邊,就有一個戲台子,且園子內風景又好,不像那酒樓裏烏煙瘴氣。屆時賦詩作畫,彈琴下棋,都好。趁那天,再給大夥放個假,各自可挑了拿手的絕活展示一番,也可以好好熱鬧熱鬧。”
魏長卿對王元所說的,理清了個大概。王元所向來不是體恤下屬之人,如今之舉,恐怕是要借徐靈化做壽,廣施恩澤,收買人心。
徐靈化向來是個愛熱鬧的人,聽王元所一說,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好極。都道昭和弈苑兩絕,白璟的簫,子逸的琴。如今他倆可不能躲懶了。”徐靈化笑得十分開心,他其實不管王元所是否真心為他祝壽,還是另有他圖。他似乎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而且,他活的很開心。這樣一種簡單、直接,不由得讓魏長卿十分羨慕。
“說到各施其才,在下也有一個建議。”這時,一直坐在旁邊的李焯說話了,“昭和弈苑的人們大多在棋藝上各展風采,也有許多人仰慕您的棋風。不如趁這個壽辰,您開個羅漢局,咱們挑選十八名一等弟子,您也指導指導他們。如今王子騰歿了,九席之位尚且缺一席,不如就在那日擇了好的頂上去。”
李焯向來是不愛說話,但一說話往往能有意想不到之效,可謂是字字珠璣,鋒芒不露。徐靈化向來好大喜功,為人又豪放不拘,偏偏又是個愛熱鬧的,聽了李焯的提議,自然拍手叫好。
魏長卿察覺出了這層意思,不由得了然一笑。永嘉派和京師派都需要提拔自己的人,九席之位向來是一派榮耀之所在。李焯與其讓徐靈化自己定一個永嘉派的人,倒不如用羅漢局公平競選,京師派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
注釋:
(1)式神,指為陰陽師所役使的靈體,其力量與操縱的陰陽師有關。“式神”這個名詞是日本本土原生的還是由中國傳去的就無從可考了。但“式”者,侍也。式神可以理解為是“侍神”的意思,就是侍奉其主的神怪或是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