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郭奉,接著又來了王元所送的禮,不過是玉佩扇墜等物,麵子上的東西。
晚飯後沒多久,魏長卿便聽到門外清脆的木屐聲,果然是子逸來了。陸子逸隻穿了尋常的服飾,月白色的曲裾拖地,一雙棠木屐,手持一柄湘妃竹的扇子,很是清涼隨意。
陸子逸溫婉道:“也沒什麼好送你的,不過是一些時新的衣服料子。”說完便讓阿竹把東西放在屋裏的桌子上,隨後又道,“白璟今兒個有事,這是他托我帶給你的禮。”說完,陸子逸便從懷裏掏出一柄銀打的小匕首,上麵嵌著一顆貓眼石,似乎是西域進貢之物。
白璟雖然也是昭和弈苑的人,但是相比於其他棋士下棋陪座,他的任務似乎危險重重,白璟將這把匕首送給自己,恐怕半是囑咐,半是相助。魏長卿心中也不免感激起來。
陸子逸微微闔眼,輕輕一嗅,道:“好香,你屋子裏用的是什麼香料?”
“香?我屋內沒焚香啊?”魏長卿滿臉疑惑,心思一轉,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從小抽屜中取出了沈渃清送給他的龍腦香,交予陸子逸,“你聞聞,可是這個?”
陸子逸打開匣子,眼中絲毫不掩飾喜悅與驚歎:“這可是好東西呢。龍腦香潔白如雪,又喚作冰片、龍涎香,目翳可用此物滴眼,對延緩頭痛風熱,也是大有助益的。隻是製法難尋,如今也隻有宮中的製香師劉崔能製得此物,遂為禦用。記的小時候隻在宮裏聞過,八成是宮裏人賞給沈大人的,沈大人拿來轉送與你,想來還真是對你另眼相看呢。”
“小時候在宮裏?”魏長卿不禁略微吃驚。
“啊?”陸子逸鳳目一瞬,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擺著手笑道:“不過是以前師傅帶過我進宮陪弈,偶然間才知道一些宮闈之物罷了。”
終究還是覺得不信,魏長卿也隻是一笑了之,合著半盞茶,抿了一口。饒了半晌,陸子逸纏著魏長卿下了幾盤五子。盡管陸子逸圍棋技高一籌,卻在小小五子上輸的一塌糊塗,偏又是個孩子氣的人,見魏長卿快贏了,也開始耍賴悔棋起來。直到弈兒來回話,說李焯派了個人來,陸子逸才悻悻地收拾了棋,帶著阿竹回浣雪閣了。
收拾好了東西,魏長卿便讓弈兒帶人進來。
進來的是一名四十出頭的婦人,梳著墮馬髻,挽一支素釵,貼幾隻花鈿,慈眉目善,令人觀之可親。婦人打了個千,道:“卞氏見過魏公子。”
卞氏是李焯派來的人,魏長卿自然是不敢怠慢,起身回施一禮,道:“請問李掌事有什麼事要交代長卿麼?”
卞氏含笑:“我從前是李掌事院中奉事的。按老規矩,魏公子成為門客之後,身邊伺候的可以添置兩人,所以李掌事派我專門來伺候魏公子的飲食起居。公子以後喚我卞娘就是了。”
魏長卿頷首微笑,忙讓弈兒打了賞,遂又起身道:“卞娘既是在李掌事身邊奉事,必是資曆老,行事穩妥之人,長卿心裏是很敬您的。”
魏長卿又與卞氏說了一會子話,得知,卞氏本是福建人,後來上京曾在小棋聖李釜家伺候,李釜歿後,李焯等人入了昭和弈苑,卞氏也就留了下來。簡言之,這位相貌端莊,性情恭謹溫和的卞氏,跟著李焯足足有二十年時光,李焯對她的信任,魏長卿心裏也有了底。
是夜,月色晴好,明亮刺眼的燭火透過羅帛織就繪花鳥的燈罩,化作柔和的光亮。魏長卿隻捧了一卷《官子譜》看,成為門客固然會有諸多繁瑣之事,然而棋力上他是絕對不敢疏忽的。張嘉便是前車之鑒,就算有國舅爺撐腰,棋力不濟,卻也還是在弈苑備受欺壓,亦無法的到上邊的重用。更何況此時此刻,他已然覺得下圍棋在他的生活中,是一種格外輕鬆的消遣了。
看了一個時辰,魏長卿也不禁眼餳骨軟,手倦拋書。於是起身,將沈渃清送的龍腦香取來,用白銅小匙舀了一些,放置在宣銅爐內的雕花砂片上。自古焚香都是取香而非取煙,所以都將香料放置在隔火片上。玉片雖好,也清雅,卻終究不若砂石隔片。魏長卿剛要去取燭火,隻見卞氏才打了水,端進屋內,道:“公子小心燙著,還是讓我來吧。”
說完,卞氏便從槅子裏取出一支攢十二玉珠銀質取火探(1)來,取火探的一端是棉絨撚子。卞氏取了火,將火探伸到香爐裏。不一會兒,室內便有嫋嫋地龍涎香之氣襲來,寧靜清遠,果真是極好的東西,魏長卿不禁暗歎。不覺,又忽然想起子逸說小時候在宮中種種,便問卞氏:“卞娘,聽說子逸曾經去過宮裏?”
卞娘放好了火探,整頓好衣容,道:“那是挺早之前的事了,當時老師傅(李釜)是很疼愛小公子的,去宮裏陪弈的時候,便會帶著小公子過去。而且當時的王皇後和鄭貴嬪都很喜歡這孩子,也就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