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四十一局 海棠帶恨為無香(下)(2 / 2)

郭奉手中的子忽地在半空中滯留了一會兒,旋即落下。

“隻是郭大哥,您是跟白師傅最久的,師傅這時候怎麼忘了拉您一把?”

郭奉隻是淡淡一笑:“到底是我身份低微,沒生在一個好人家兒。提拔誰都無所謂,反正是為京師派好便是了。”

外麵響起了悶雷聲,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又陰沉下來。

“不僅人會見色行事。老天爺的也是慣會拜高踩低的。”郭奉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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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最後一日,許多棋士都已經回家去了,上午,魏長卿照例要去沈府。

沈渃清棋力不差,至少在女子中,棋力已經算是很好的了,但畢竟魏長卿專於此藝,讓沈渃清五個子不成問題。隻見今天沈渃清穿了一身靛色衣裝,雖素雅了些,卻也不失俏皮。

“今兒個咱們賭個輸贏。”沈渃清道,“你讓我五個子,我若贏了,你得幫我一個忙。”

魏長卿一笑:“那你甭想了,我平時讓你五個子,你都輸的昏天地暗的,我要是真贏了,倒怕你不好意思張這個口求我。不如我現在就做個人情兒,你說吧,是不是做畫的事兒?”

沈渃清先是微微一怔,而後一臉不服氣地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僅知道你想作畫,我還知道,你想作大幅的長卷。”魏長卿頓了頓,噙了口茶,茉莉花香隨著水汽,嫋嫋地侵潤在魏長卿透著些許靈透的眉眼中,“你桌子上的那個象牙雕蟲草臂擱,平時不見你擺著。如今卻擺上了,那東西無論是抄寫小字還是作長卷,都是極好地。況且沈小姐甚少穿靛色,今日卻如此重色著裝,定是怕那些藤黃花青一不小心染了衣服。”

“事兒都被你說著了,還有什麼意思。”沈渃清別過身去,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轉著手中的絲帕子。

魏長卿不禁啞然失笑,道:“還以為你是溫婉淑女,罷了罷了,你若是耍起小脾氣來,我可是擔待不起。說吧,要畫什麼?”

沈渃清見魏長卿乖覺地給了個台階,也懶得和他耍小性子,隻道:“長姐素愛海棠,我曾聞仇十洲(1)作《百美圖》,亭台樓閣之間,盡顯文人墨客之雅騷,千百佳麗之嫵媚,可渭繪事之絕境,藝林之勝事,人物之佳作。我也想做一幅海棠長卷,畫盡天下海棠,並以人物,一作兒時思念,二供姐姐平時雅觀。”

魏長卿了解了大概,點了點頭道:“這作長卷可不比作小幅,需要筆筆謹慎,半點也錯不得。再者,作長卷需要的材料頗多,必先讓人提前置辦,若到用時方才找,這畫怕是作的也不安穩。首先,這紙便是不能差的。”

“庫房裏倒是有幾匹新供的玉版宣。”沈渃清接到。

魏長卿笑著搖了搖頭:“虧你今兒個問了我。那玉版宣雖然細膩如絲,輕若蟬翼,卻是最托墨的,畫寫意畫兒,寫大字,都好,工筆便畫不得了。以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為例,需得用礬過的重絹,還要準備出廣勻膠來,做膠彩。”

“慢著慢著。”沈渃清道,“你這麼說我也記不住。這麼著,你說需要備下的東西,我拿筆來記。”說著,沈渃清便讓人取了紙筆,研了墨,自己挑了一支玉秋竹的小狼毫來。

魏長卿一邊喝茶,一邊一樣一樣地說著:“膠需得是鹿皮熬得才好,顏色不過廣花、藤黃、胭脂、赭石四樣,藤黃用時不必出膠。另外再讓人取些個金箔銀箔來,和著膠製成泥金泥銀備用……”

魏長卿說一樣,沈渃清便寫一樣,重絹長卷,光是材料器具便寫了一上午。

魏長卿接過沈渃清記下來的單子,看了幾眼,圓滑豐潤的字跡映入眼簾:“你臨過漢隸?”

“不過是隨便寫寫,權當靜心了。”沈渃清將一疊單子忽地從魏長卿手中抽走,“閨閣小字,讓魏公子見笑了。”

鬢霧鬟雲襯臉紅,嫣然一笑倚春風。直疑傾國傾城魄,聚入此花顏色中。此情此景,恐怕也隻有衛宗武的《和海棠韻》方能繪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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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仇英,(1482—1559):字實父,號十洲,漢族,江蘇太倉人。後移居吳縣。擅畫人物,尤長仕女,既工設色,又善水墨、白描,能運用多種筆法表現不同對象,或圓轉流美,或勁麗豔爽。偶作花鳥,亦明麗有致。與沈周、文征明、唐寅並稱為“明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