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殘荷聽雨聲,白璟不禁略微沉吟,子逸啊子逸,你雖有惻隱之心,又何曾知曉弈苑之中的艱險呢。遠處站著的小侍童,看見陸子逸走了,連忙跟了上去,卻被白璟叫住。
“你先別走。”白璟恢複了以往的嚴厲,喝道,“你伺候你家小爺這麼些天了,這幾日,他都在幹些什麼?”
那小侍童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是陸子逸的侍童,名喚阿竹。陸子逸一向不喜人侍候在旁,因此即便在昭和弈苑,也並未有侍童丫鬟。隻因去年除夕,陸子逸逛鬧市時看著這孩子可憐,年齡又與自己相仿,便向李焯求了來,伺候自己。
阿竹福了福,道:“這幾日,小爺懶得很。有一次,小爺正撫著琴,忽的琴弦斷了,然後,就念了一句。”
“一句什麼?”
“好像是‘說什麼琴遇知音,再休題棋逢敵手。’”阿竹磕磕絆絆地念著,他念書不多。
這是馮惟敏的一支《點絳唇》。白璟點了點頭,道:“下去吧。趕緊跟上你家小爺,如今已經十月,不比那伏暑天,讓他把鬥篷披上。”
白璟的厲害是弈苑上上下下都知道的,阿竹見白璟並未生氣,也並未怪罪自己,便連忙追了陸子逸過去。
見阿竹走遠了,白璟立刻換回了一副陰沉刻板的臉,對自己的隨侍說:“殘荷改日在清吧。你後日隨我去吳思館,挑一把新琴。”
第二日清晨,也就是萬曆二十九年的十月初六。昭和弈苑三席李明誠、弈苑弟子吳凱、費蓉去職。棋聖周源,雖為戴罪之身,卻按一品卿禮製發喪。市井平民皆道,與周源之死相比,去職已然是幸運中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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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魏長卿在家中料理好了父親和劉安德的後事,便準備去拙政園住。因父親故去,魏長卿須守製一年,一年之內不可行娛樂之事,但是事從權宜,魏長卿隻得秘密學棋,對外隻說參禪。
此次入園,魏長卿並沒有住以前的秫香閣,而是住在了蘭雪堂,侍奉在側的,依然是李氏。
東西已然打點的差不多了,行禮也都防止妥當,魏長卿打了賞錢,遣散了伺候的人,自己便開始在蘭雪堂裏逛了起來。以前隻覺得蘭雪堂清遠安靜,如今仔細觀之,竟覺得園子布置頗有情趣,意味深遠,可見這裏的主人是盡了心的。
書房內,布置大致如白陸居住時一樣,就連那柄玉徽古琴也留了下來。魏長卿精通樂律,隻是平日手懶,並不多彈,如今忽然興起,便坐在琴案前,隨手撥了一曲《長清》。
曲才罷,隻聽門外有一人道。
“此曲為嵇康所作,嵇氏四弄之一。取意於雪,言清潔無塵之誌,空明之趣。隻是小兄弟的琴音中,多有雜念,且行弦急促。”
魏長卿心裏暗暗一驚,此人乃精通琴曲玄妙之高士,遂問:“依大師之見,如何才能彈出那清潔無塵之誌,空明之趣呢?”
“無塵之誌,空明之趣,乃心境使然,豈能刻意為之。與其說小兄弟的《長清》彈得不好,倒不如說小兄弟你不適合彈《長清》。”
“那我適合彈什麼?”
外麵的人靜默了一會兒,然後道:“你且將《猗蘭操》撫來。”
魏長卿許久不撫琴,《猗蘭操》雖是熟曲,卻因手生,彈得磕磕絆絆。粗略一聽,還不如方才的《長清》。
“這便是了。”外麵的聲音又響起,“小兄弟的《猗蘭操》彈得極妙。”
魏長卿心生一疑,是個人都能分辨出兩者的優劣,《長清》雖然不盡意,卻是熟稔的,而《猗蘭操》連一支曲子都未彈成。他打開門,方要問個明白,卻發現院子內空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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