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月亮正圓,夜色很美。
我慢慢擦刀,抬頭看一眼,忍不住就歎了一口氣。
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輕輕說:“你也覺得夜色很美,對吧。”
我似乎吃了一驚,又似乎早已料到。我一躍而起,話語未落,刀已向後削去。
他足尖一點讓過刀風,點點頭:“你比上次有很大進步了,吃了很多苦吧。”
我冷冷哼一聲,並不答話。今天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很難過,有好像有些欣慰,仔細看卻是一張空空的麵容。他怎麼了?
他忽然微微一笑,我想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好奇,於是狠狠瞪他一眼,大聲道:“小賊!今番定然取你性命!”
他臉上一瞬間有一種痛苦的表情,眨眼不見。他說:“好吧,今番我們必須要來做個了斷了。”他緩緩把手背到身後:“我不用兵器,若你贏了,我就任憑你處置;若你輸了,你需答應我一個要求。”
雖然交手多次,我從沒贏過他,可是他這樣說,實在是瞧不起我。何況這一年苦練,師傅說我進步極大,他不用那把辟年,我未必會輸。
這樣一想,我應道:“好。”
話音未落,已一刀劈去。
我刀勢狠厲,一去不回。師傅說,你太固執,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對手隻需避過鋒芒便可輕易贏你。
就如此時他握住我手腕。短短數招我已為他所製。先前一心想贏,此時腦中卻如漿糊一般,隻覺得他的手很熱,燙得我手一抖。他說:“你輸了。”
我輸過很多次。唯獨這一次不知為什麼總想著師傅。她站在那棵桂花樹下,攏著手對我說:“你這樣的性子,以後恐怕會傷心。”那時候我聽到這話並不傷心,可她卻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今天我想起她的話,像是不經意間窺破了宿命,終於覺得難過。
他看著我,歎氣。鬆了手,卻還是湊在我麵前,無奈地說:“這麼傷心嗎?乖,不哭了。我不會要你怎麼樣的,我隻是想讓你陪我喝杯茶。”
我越發止不住,哭的更大聲,一邊抽泣一邊說:“我永遠都贏不了你了。”
無比絕望:“我永遠都不可能贏了。”
他又笑又歎,牽住我袖子往屋裏走:“我畢竟比你多學了幾年呢,你已經很厲害了。怎麼,難道你還想做武林第一嗎?”
我隻是搖頭,哭個不停。
他按我坐在小桌旁,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方幹淨帕子來給我擦臉。我呆呆看著他,說:“我有帕子。”
他說:“我知道。乖,不哭了。”
他聲音很低,我看著他的眼睛,在深深的地方沉著冰冷的水光。那些波光在最美麗的時刻被冰凍封印,像是被點住啞穴的尖叫,我的眼淚將流未流,抽抽嗒嗒的停了聲。
他站起來泡茶,說:“我的要求,隻是要你在這裏,陪我喝一會兒茶。”
這話他剛才便說過。我起先還害怕他要求我以後永遠不再來殺他——雖然師命難違,可是這麼多年我連他衣服也沒劃破一絲,這任務著實十分沒勁。現在知道他隻是要我陪他喝會兒茶,我心下一鬆,自然點頭。
他拿著兩隻杯子走過來,推一隻到我麵前。那杯子細瓷青花,圓潤可愛,茶湯碧黃,清香撲鼻。我於品茶一道其實一竅不通,隻喜歡那隻杯子。摸來摸去,等了許久他卻沒有聲音,我抬頭看他一眼,他眼睛不知望向何處,這時突然回轉來,還帶著遠方模糊不清的神氣。
“我給你講三個故事,你邊聽故事邊喝茶,聽完就可以走了。”
我喜歡聽故事,有些好奇,細聲細氣的答應:“好。”
他又低下頭去,隻看著自己手中茶水微漾,靜靜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