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又挨過了半日。

氣窗外的光線,亮了又暗,我努力撐著不讓自己睡著,眯著眼,計算時間。

我在心底暗暗放了一杆稱,我不知道,究竟先來救我的,會是連墨,還是連逸之?

或許是連逸之吧,畢竟他是唯一能夠聯係到黃德安的人,他應當有辦法知道我被困在這裏。隻要我尚有一天的利用價值,他應當不會拋棄我才對。

嘴皮子很是幹裂,喉嚨裏幾乎冒煙。

我堅持不肯喝看守們送來的水,我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還要持續多久。

力量和執著一點點從身體裏流失,伍建國的呼吸噴在我腳脖子上,好歹我還知道他仍然活著,心裏有了些底氣。

外邊有騷動的聲音,我努力用肩膀支起頭,看向緊張的看守們。

“從後門走。”

“那他們呢?”

看守的頭仔細看了我一會,“不能留活口。”

我的心咯噔一下,難道就要真的死在這了?

看守們越來越緊張,或許他們都是新手,還沒有殺過人,那個年紀大些的隻好自己站出來,惶恐顧盼了左右,然後拿起手中的鐵棒,高高掄過頭頂。

那些電光火石般快樂與掙紮的瞬間,從經曆到情感,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邊真,房軍軍,連墨,連逸之……我的痛苦與難過,竟然在如此的情景下,就要得到解決。

然後身子被猛烈的一撞,向下倒去。

急促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逼近。

“不要動!”

睜開眼,身上沉重的趴著一個人,正在向我無力的微笑,他的嘴角一點點蠕動,那個口型我認得,“對不起……”

一抹即逝的笑容,帶著點點溫度,熱切卻短暫。然後僵硬在臉上,伴隨著我撕心裂肺的痛楚。

“爸爸——!”

整個倉庫裏,回蕩著我的嘶喊。

伍建國……死了。

他的後腦勺潺潺向外湧著血,順著脖子的弧度,蔓延到我的臉上。

我拚命拚命的喊著他,喊著爸爸,然而他卻再也不不動了,除了嘴角那點滿足的微笑,什麼也沒留下。

連墨舉著槍,他清楚的看著發生的一切,但是為了考慮我的安全,又無力阻止,此刻焦急萬分,“舉起手來!”

那些看守們,眼見四周都被公安包圍,逐漸一個個,放下手中的武器。

然後被拘押起來。

連墨衝過來,幾個公安同事歎息著叫人來搬走了伍建國的屍體。我躺在地上,渾身的氣力和思想,仿佛都被剛才發生的一切而抽走。

“……對不起。”連墨將我抱住,用衣袖努力的擦拭在我麵上殘留的伍建國的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伍建國死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沒及時趕來……”

“他死了。”

“……富貴。”

“我爸爸……死了。”

“……”

“爸爸……”

親愛的爸爸,原諒我,在最後仍然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早已原諒了你。那些無法挽回的過去,即使在我的成長中有過那樣難以抹殺的創傷,可因為我們是血濃於水的一家人,那種無法替代的骨肉親情,所以我,早已原諒了你。

連墨也流下了眼淚,替我鬆開繩子,我注意到他的胳膊上有黑色的袖章,伸手摸了上去,“誰?”

連墨沒聽明白,擦去眼角的淚痕,回頭一看,表情再次凝重,“是唐隊長。”

唐隊長?他死了?

連墨咬著嘴唇,雙手捧住我的臉,大拇指仔細拭去混著血痕流下的淚,“富貴,你要堅強……”

我以為他是因為伍建國的死而安慰我,然而他的下一句,卻讓我全身無一不戰栗,不冰涼。那種像身體中每一滴血液都停止流動,整個人有如落入冰窟的感覺。就像走到人生最後盡頭,卻回天無力的沉重歎息。

隻因為他那一句話。

“唐隊長死了,是房軍軍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