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台辦了一次2002年度“秦腔戲迷大叫板”,秦腔一下子熱鬧起來了。“戲迷大叫板”在戲台上唱,在電視上播放,全省人都能聽到看到。“戲迷大叫板”裏沒有正式的專業演員,全都是業餘的愛好者。有工人有農民也有幹部,有十幾歲的娃娃也有七十多歲的老人,但都是癡迷秦腔又能唱愛唱“胡琴一響、嗓子就癢”的人物。
商芳會一下子便唱紅了。參加“戲迷大叫板”的個個都能唱,或許在她(他)那一方地麵上小有名氣。但能在西安城裏唱紅可就不容易了。西安是什麼地方?千年古城,現代都市,藏龍臥虎,人才濟濟。光國家秦腔劇團就十多個,國家級演員、名家雲集西安。秦腔的正宗就在西安,西安就是秦腔的國家水平、世界水平。可小小的商芳會就是在西安唱紅了。“戲迷大叫板”是一場比賽,比賽的時候觀眾就對她叫好,決賽的時候觀眾還叫好,到了答謝演出時,觀眾竟衝著商芳會的唱從座位上站起來一邊拚命地鼓掌一邊呼喊,商芳會幾次謝幕觀眾仍久久不退場。這種場麵之於秦腔,恐怕幾十年都沒有見到過了。之後的商芳會便似花團錦簇,應接不暇了。易俗社裏舉辦了“商芳會專場演唱會”,音像出版公司推出音像精品“商芳會秦腔唱段精選”和商芳會唱腔磁帶,扶風縣辦商芳會演唱會,禮泉縣等著接人,商芳會被接到禮泉已是深夜,那裏竟有一千多人還在等著聽戲。商芳會被戲迷感動,一天兩場地唱。名聲從西安傳向陝西各地,省東省西不斷地有人約她去唱。名聲從陝西傳到甘肅、新疆,那裏的戲迷老遠跑來定戲。商芳會手機不停地響,丈夫在家也接電話,丈夫還以為是過去的商芳會,見有人約唱就答應人家,等到商芳會回家一合計,“一女許了兩家”,商芳會隻好給人家說好話退戲。
商芳會確實唱得好。她女唱須生,天生一副好嗓子,又因著酷愛秦腔,從小刻苦學唱,終於練就了一種唱腔。她唱起戲來特別的好聽,嗓音裏有一種蒼聲、傲聲。細細去品,不光是悅耳動聽,似有一種共鳴,一種融化感情的力量。就好比陝西人吃飯,那麼多羊肉泡饃,做法幾乎都一樣,死麵餅子牛羊肉,一瓢一瓢地煮,但人們總是擠進如老孫家、同盛祥一類的店,那裏的味道就是不一般,在那裏吃是享受,人們從這些飯店裏走出來,滿足、舒坦、臉上放光。商芳會唱《朱春登哭墳》唱得最好,請她唱戲,必要唱《朱春登哭墳》。鄉下人寧掏八百一千元都要為逝去的母親唱這出戲。為的是讓商芳會的唱感動三親六故也感動自己。商芳會還唱《下河東》、《孫臏坐洞》、《轅門斬子》等唱段,她把秦腔的味道、秦腔的魅力唱出來了。
其實,商芳會在“戲迷大叫板”裏沒有評為第一,連第二第三都不是,她是優秀獎。如此這般地唱紅,是觀眾給的,是戲迷給的。評獎的委員們是全麵的,扮相、台架、唱腔都打分。商芳會人瘦小也不漂亮。她是清唱,不裝不扮不念不做不打,隻是有副好嗓子,唱得好,觀眾卻認。秦腔界有的名家對商芳會頗多微詞,以為商芳會非科班出身,唱腔也未入規範未入流,不應如此的紅。特別對小小商芳會身價日升憤憤不平,說在劇團演出一場,名角一二百,配角幾十元,名家走穴也不過三五百元,商芳會竟八百一千地拿,心裏不平,還發出對社會不公、政府不滿的呐喊。有內行人則勸這些名家多一些包容,說到底終是有人愛聽有人願出大價,任誰也沒有辦法。
不管怎麼說,商芳會唱紅了西安,我斷定她還會唱紅關中,唱紅陝西,還要唱到西北五省。你隻要站在那些戲迷和觀眾中間,看他們眼睛眨都不眨,張著嘴巴半晌不合攏,看他們跟著商芳會的唱以手擊節搖頭晃腦的表情,看被熱情鼓動起來的觀眾一邊鼓掌一邊呼喊,你就會明白,商芳會唱紅了秦腔。你會感到秦腔那不屈而又強大的生命力,你會感到秦腔隊伍的龐大而又雄壯,你會再一次地堅信,秦腔不會滅,秦腔像黃河奔流不息秦嶺巍然屹立一樣永不會滅,實在是應該感謝商芳會唱紅了秦腔才對,特別是秦腔界的名家。
話雖是這麼說,但秦腔目下的狀況總是讓人擔憂。秦腔在城裏年輕人中受冷落,在鄉下年輕人中也受冷落。年輕人不看秦腔,秦腔還有希望麼?商芳會的唱卻是男女老少城裏鄉下都愛聽愛看,看來秦腔不景氣不是觀眾的錯。自然也不是秦腔的錯。這或許可以提醒我們在致力於振興秦腔、在用心研究和推進秦腔改革的時候卻要明白,秦腔,一定要有好唱家子,好唱家子一定要有拿手唱段。
日前見到商芳會,她原本一農家女子,三十多歲,身體嬌小,連續不斷地唱,說話時聲音已有些沙啞,我叮囑她“保護好嗓子,警惕別被捧壞”。她說不會。我想,如果商芳會能保護好這副嗓子,而且一定不要被人捧壞,她還能為三秦父老唱十年二十年。如果秦腔能湧出一批好唱家子,秦腔一定能熱起來紅起來。這慷慨激昂悲壯蒼涼的吼聲一定會重新喚醒秦的雄風,秦的精神,秦的尊嚴。
right2003年10月6日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