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頭看去,在金色的朝陽下,閃過一道刺目的光亮,冷湖在戈壁的大氣中,昂著潔白的麵龐,眨動著晶亮的眼睛。我們向冷湖走去了。
可是,通往冷湖的路,已被來往的車輛,壓出了深深的壕溝,沙土又厚又虛,車子一開過去,沙土飛卷起來,猶如傾盆大雨,撲麵而來。等到了湖畔草灘上,我們都變成泥人了。然而,冷湖卻給人極大的歡欣。湖水清朗如鏡,映著藍天。湖畔長著野麻和芨芨草。雖然,湖水苦,不能吃,吃了會拉肚子;可是,湖畔叢生的野草,在風沙裏長得蔥綠,可愛。在缺水缺花的戈壁灘裏,這湖,這野草,也能給人快慰哩!
湖畔不遠處,有兩部小鑽機像兩頭小獅子似的吼叫著。鑽機不遠處,一片灘地上,突起一個沙包,朱總領我們去看。他用地質錘一挖,挖出黑糊糊幾大塊油砂,用手抓起來一嗅,油味嗆人,充塞鼻腔,使人不由得對冷湖更加了一層熱愛。
然而,最使人激動的是,我們拐回冷湖高點的時候,發現了一條油糊糊的沙溝,油氣騰天,濃烈襲人,好像原油曾經從地下冒出,在沙溝裏流過。
我們走入溝底,果然,在一片油汙的沙地上,發現一根鐵管,插入地下,這不是打過井的痕跡嗎?而且,鐵管旁邊,又有一個小坑,坑裏還殘存著墨綠色的原油。
朱總在溝裏轉了轉,停在小坑跟前。他非常快活地眨著眼,“這是冷湖第一口井,去年四月開鑽,打了三百多米,噴油了!”
他在小坑邊圪蹴下來,用手指蘸了一下坑裏的原油,舉到眼前,看了又看,笑容可掬而又深情地說:“在地質圖上,這口井,應該用紅筆畫上!”
確實,這口井太值得用紅筆一畫。不正是這第一口噴油淺井出現以後,冷湖才大規模地開始了鑽探和建設的嗎?
我望著油汙的沙溝,腦海裏記下了井場的形象。我相信,即使這裏蓋起了房屋、大樓,那些曾經在這裏辛勤勞動過的鑽探工人們,也仍然會認出它來的。朱夏同誌曾經不止一次地在這裏奔走過,他為大隊的鑽探工人們打出油所激動,還寫了一首非常熱情的詩哩:
黑龍破地挾雷霆,
黑雨離披彩色明;
好化窮荒成沃壤,
不須天上乞甘霖!
可是,這時候,他卻顯得很平靜。一到晚上,吃飯的時候,他邀大夥和他一起喝酒。喝過酒,大夥很累,都睡覺了。他卻一個人,走出帳房,迎著戈壁寒風,在冷湖探區的大路上漫遊。很久,他回來了。一掀開簾子,就嚷著說:“嗨,你們怎麼不出去看看,冷湖之夜,美極了!”
這位地質家的心境是可以理解的。冷湖許多構造是他們普查隊發現的,第一口噴油淺井是他們鑽井隊打出來的;他在這裏跑過許多次,住過許多次,焦過心,傷過腦筋。現在,冷湖山上山下,到處是井架,已成為柴達木一個馳名的石油探區,他的心裏怎麼能不快活呢!
朋友,冷湖之夜,確實美極了。當你走出帳房,在探區走著的時候,天上布滿了星座,大地上布滿了星塔。天上地上,星星相互輝映,連成一片,組成一幅奇異絢麗的夜景。你聽,大沙漠裏有多少鑽機吼叫著;你看,又有多少鑽探工在星海裏操勞著。
鑽探工,英雄的人,正是他們在冷湖創造著奇跡,打了一口井又一口井,一個喜訊接著一個喜訊。勘探者辛勤的勞動,將在這裏贏得一個油田!
我曉得了這些,就更加喜歡冷湖。我覺得,出現在大戈壁灘的冷湖的星塔,是特別壯麗的,迷人的。冷湖的星塔,在我的記憶裏永遠光明,難以忘卻……
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六日,茫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