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踟躕
蘇陽一早便又帶著姬瀠往都裏探消息去了，待辛若醒來，枕側隻有些許餘溫。辛若坐在妝鏡前，手中的犄角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發尾。窗外天色微暗，依稀可以聽見細微的雨聲。陰雨連綿最是影響人的心境。辛若有些煩躁，把犄角梳擱在妝台上。
“嘶~”辛若倒吸一口涼氣。放梳子的時候竟沒注意妝台上那支金步搖，尾端尖銳的很，還泛著銀光。手心竟是硬生生被它劃出一道血痕，雖然淺，卻仍是沁出了血珠子，在白皙的手心裏格外惹眼。辛若皺起了眉毛，取出一塊絲帕，簡單地包了一下。
“若若？”巫婭婭敲了敲門，卻沒有進屋，站在門外。約莫是沒撐傘，衣服上有著零散的水印子，長發也有些濕漉漉的，散在了身上。
“嗯？”辛若聲音有些懨懨的，她還是很討厭下雨天，尤其是這種陰雨連綿不斷的天氣。
“咕咕~”巫婭婭的肩頭停下一隻杜鵑，圓潤的黑色眼睛不停地轉著。辛若一愣，起身走到了門外。她剛一伸手，杜鵑就跳到了她的手上，順從地伸出腦袋蹭了蹭辛若的手心。見此情景，巫婭婭也高興不起來，提起裙擺往後院去找花似錦和陳深安了。這兩日他們三個翻遍了古書，希望能找到其它的辦法。
“今日玥瑤和玲瓏來看你，一起去可好？”辛若用纏著絲帕的手摸了摸杜鵑的腦袋，語氣輕柔，生怕驚嚇到了什麼似的。
杜鵑歪了歪頭，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又發出“咕咕”的叫聲，振翅往正堂飛去。顧瑞因著顧輕雲的事，至今還在床上休養。
等樓玲瓏和樓玥瑤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麵：辛若端坐在主位上，桌上擺了兩杯茶，另一杯茶旁邊立著一隻灰色的杜鵑鳥。杜鵑鳥看到她們，發出了“咕咕”的叫聲，似乎十分高興。
樓玥瑤眼睛一亮：“好有靈性的杜鵑啊！若姐姐這是上哪兒尋來的呀？”
辛若垂著眸子，並沒有搭話。堂上的氣氛一瞬間有些凝滯，樓玥瑤不安地看向樓玲瓏，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樓玲瓏看了看樓玥瑤，又看了看辛若，試探著開了口：“辛若姐？”
辛若歎了口氣：“輕雲，並非病了，而是遭人下了蠱咒。”辛若的聲音有些幹澀，她伸手摸了摸杜鵑的腦袋，看向杜鵑的眼神有些複雜。
樓玥瑤臉色一白，震驚地看向辛若手邊“頗有靈性”的杜鵑，腦際回想著那個滄桑，有些瘋狂的聲音“她們都會變成杜鵑，啼血而死！哈哈哈哈……”。
樓玲瓏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白皙的臉蛋似乎又白上了不少，現在更接近於蒼白。
辛若沒有注意到樓玥瑤此時看向杜鵑鳥的異樣目光，自顧自地說：“輕雲，被人下咒，禁錮成了這隻杜鵑……”
一向從容的樓玲瓏這時有些慌了神，扭頭看向樓玥瑤，卻看見樓玥瑤的眼神十分複雜，有震驚，有憤懣……似乎，還帶著幾分矛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姐妹二人坐立不安，沒多久便離了府。
馬蹄踏在青石板鋪沉的小路上，發出有規律的“嗒嗒嗒嗒”聲，因著小路上無人，而格外清晰。樓玥瑤坐在車架裏，眼神有些空洞，茫然地盯在車簾上。
相伴十六七年，樓玲瓏敏銳地感覺到了樓玥瑤的不對勁，說是對顧輕雲的擔憂，卻又似乎不是，更像是對自己的自責：“玥瑤？”
“恩，嗯？”聽到樓玲瓏的聲音，樓玥瑤微斂了神思，轉過頭，看向坐在一旁的雙生姐姐。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樓玲瓏直勾勾地盯著樓玥瑤的眼睛，似乎想看穿什麼。她和顧輕雲的交情沒有樓玥瑤那麼深，麵對顧輕雲的事腦中的想法也不過是“輕雲真倒黴，是誰害了她”這般，“是在擔心輕雲嗎？”應該不是，雖然問出了問題，但樓玲瓏這麼在心裏回答自己。
“啊？恩，有些擔心，”樓玥瑤避開了樓玲瓏的眼睛，手指無意識的扯著腰間香囊垂下的流蘇，一根根分開，再把它們聚攏，“雲姐兒這樣，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她的聲音越說越輕，到了最後近似於呐呐低語。
“玥瑤！”樓玲瓏臉色有些不善，“你有事情瞞著我嗎？”明明是疑問句，卻硬生生說出了肯定的語氣。從上回樓玥瑤病倒後，樓玲瓏不止一次感覺到了樓玥瑤行為的違和感，她一定有事瞞著自己！看到每次樓玥瑤緊張是都會做出的扯流蘇的小動作，樓玲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沒，沒啊！”樓玥瑤一振，身子一僵，又送了下來，扯出一個安撫的蒼白笑容回答道。
“我是你的雙生姐姐，難道連我也要瞞嗎？”樓玲瓏壓抑著不滿，用比較平和的語氣問樓玥瑤。這時車駕已經停了下來，趕馬的小廝在外頭喊著“小姐們，到府裏了”，可兩個人都沒有應，氣氛一瞬間有些詭異地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