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翰文接過燭台下沈一石留下的紙頁;
恍恍惚惚的讀,
懵懵懂懂的閱。
『……
侯非侯,王非王
千乘萬騎歸邙山
……
(就照高大人剛才說的,去沈一石的琴院找他去吧……)
(是啊。高大人,事不宜遲……)
身邊的仿佛在衝自己說著些什麼,高翰文沒有仔細聽。
照我說的?——我說什麼了?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高翰文在夜色和恍惚間,無意識的回頭看,自己已經身在匆匆疾行的軍隊的人流中了。
隨波逐流,去向的,卻是自己曾經最不願意見到的地方。
他沈一石還有自己的琴院?
他沈一石還配有自己的琴院?
他又覺得其實自己是很期待來這裏的。
他要指揮士兵,捉住這個虛偽的人。按住他。讓他那宛如瀟灑的假麵具徹底粉碎。
他要報仇,要讓他沈一石狼狽不已。也嚐嚐羞愧的滋味。
他要……
『……狡兔死,良弓藏
我之後,君複傷
……』
遠遠的,就開始覺得異樣。
高翰文看見了自己最不像看見的情景:衝天火光。
衝天火光,意味著往往什麼也不會留下。
然而就在還來不及絕望的刹那,
有人分明看見火光之前,有個穿白色衣裳的人影。
“……”
正是他。沈一石。
他在焚燒得轟轟烈烈的琴院前,奮力擊鼓。
絕望的鼓聲。
悲壯的鼓聲。
不,不如說,是暢快,豪邁的鼓聲。
巨大的白色衣袖席卷其滾滾熱浪。
高翰文從來沒有聽過這樣金石俱裂的雄壯的鼓聲。
他驚呆了。
擊鼓的人宛如醉了,醉透了,汗水飛灑,
至此真性。
好呀。
不用再逃避了。
好呀,痛快呀。
死得其所。
————
『……
一曲廣陵散
再奏待芸娘 』
鼓聲戛然而止。沈一石順力擲飛了鼓槌。一時間四下恰似失音。
倦極的沈一石默默抬頭,看了一眼高翰文。
高翰文不知道為什麼,堂堂七尺男兒,眼睛卻濕潤了。
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知道做什麼好。
倒是身邊有士兵反應過來:
(來人啊,快去抓住那個欽犯——!!)
高翰文怔怔地看著沈一石,任身後的士兵衝上前時左右撞擊了他的肩膀。
沈一石並不抵抗。
這天夜裏,在沈一石被焚燒的琴院前,沈一石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