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是鎧甲的馬蹄。淅淅,是江南的煙雨。
穿過陽明山,出南蠻。北行千裏,入江南,適逢梅雨。久處京都,未曾見過這南方的雨,紛紛,草木深。
刀光劍影閃爍,兵械器刃相交,玄墨衫的男子後背隱約透露出暗黑色的血跡,一柄長劍直戳對方要害,二十人,十人,五人,三人,男子急於脫身,而剩下的三個蒙麵黑衣人窮追不舍,他已是強弩之末,不消一刻鍾三人圍攻,便可完成任務。聲音閃爍,逃離開去。後麵三個蒙麵黑衣人對視了一眼,追了上去。
這山林龐大,著實是個不錯的藏身之處,綿綿細雨,洗刷過身上的氣息也不易追蹤。有傷在身隻得躲一躲了。
漸漸地,泠泠之聲入耳,無煙雨纏綿,卻似白雪初落之時,泉水凝結,時光暗流,朔風逆行。突然想起了京都的大雪,銀裝素裹,暗香浮動,與母妃煮酒賞梅。母妃踏雪起舞,婉轉清揚。
這琴音越來越近,一步步觸動了他的回憶。大概是遇上了這山中隱士吧。洛祁疲乏的閉上眼,早已支撐不住,身體就這樣癱軟下去。
而在琴音想起之處,身形一高一矮的兩位女子,手起刀落,迅速的解決了三個黑衣蒙麵人。
醒來時,洛祁發現自己不再身處山野,隻著裏衣,重傷之處,已有包紮。看看這頭頂的羅煙帳,竟是女子閨房!
房間構造精細但房內素簡,書籍筆墨居多,其中兵法書籍竟占據大半,鄉村野史,市坊小說赫然在列。這房間的主人莫不是當日彈琴之人?
看著房間布局,主人絕非市井小民,一套春秋兵法就該價值連城了。洛祁心中隱約擔憂起來,不知兵馬是否行入京都,單獨離營已是重罪。若是朝中得知,必定災禍又起。
窗外依舊是這綿綿細雨,不過天色放晴了不上,不僅沒有陰冷孤寂之感,反倒像世外桃源。
往外看去,雨打荷葉,水沁荷花,瀟湘竹影略微閃動。
而耳畔的琴聲一如初見般驚豔,琴聲不是整日繡花的嬌養閨秀可以彈出的,他雖淺通音律,但也在宮中呆了二十年,教坊司的宮人與天下獨一的琴師撫琴之音絕不相同。琴音若皓月白雪,清冷渺遠,猶如空穀幽蘭,寧靜致遠,細想來這才是琴韻,先前所聽之曲,不過是女子奉承討好之音,謬矣。
“公子醒了。”身材嬌小的女子走入房間,大概是十四五歲,容貌豔麗,氣質清冷,一雙眼睛耀若星辰,他突然想起了年幼時的那個女孩兒。身後婢女抱琴。
“在下呂祁,多謝小姐救命之恩。”不可輕易暴露身份,換用母妃之姓便可。
“公子無需多禮。難為公子屈身於女兒閨房。對不住公子了。”
“小姐多慮了。”
“淺通醫術,幫公子查看過,隻是皮外傷,未有中毒跡象。”
洛祁深深的看了這女子一眼,年紀尚輕,看上去還未及笄,不僅有施救陌生男子的膽量,居然通曉醫術,放在京都,也找不出這樣的閨秀。
寒暄之後,隻留下婢女侍候。
“今日已是何日?”
“今日初三。”
洛祁心裏盤算著,已在這柳州留了四五天。不知部下行軍何處。
“你家小姐是何人?
“小姐名喚司馬姝”,竟然是司馬姝!
“煙雨江南桃花扇,白雪瑤琴司馬姝”,說的便是你家小姐吧。
“正是。三年前,京都宇文公子信口一吟,未曾想流傳甚廣。”
洛祁心中暗自揣測,京都宇文公子,京都姓宇文者便隻有忠勇侯府宇文家,宇文家重武,善文者為二公子宇文軒。三公子宇文浩今年才十五歲,也是不可能。宇文軒三年前來柳州便是為了治水一事,接待他的隻可能是司馬明——柳州巡撫!司馬姝竟是司馬明的掌上明珠,如此機緣,天命造化。
這司馬明任柳州巡撫近十年,每年夏季的治水處理甚佳,百姓免受旱澇之苦,在百姓心中名聲極佳,而今所築柳堤已成,必定會調任京都,前途光明。成為京都新貴指日可待。
而那句“煙雨江南桃花扇,白雪瑤琴司馬姝”在京都坊間廣為流傳,當有琴師聲名鵲起之時,總要與這傳說中的司馬姝對比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