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裏,少女懶懶躺在一個年輕男子的懷抱,把玩著手中的柳條枝。男子二十來歲,一襲長袍,除了領子和吊墜是金棕色,周身上下一片白,修長的手指正在琴弦上來回撥弄,指尖遊弋處,叮咚泉音彈跳,活躍了整個花園的鳥語花香。
曲罷,寧墨擺擺手,已經有等在一旁的丫鬟來小心把琴搬下去了,一個大一點的丫鬟還一路說著小心一點,小心碰壞了小姐最喜歡的東西。寧墨看看懷裏已經睡著的丫頭,明明已經睡死了,偏偏抓著自己衣襟的手一點也沒鬆。最喜歡的東西,這丫頭會有最喜歡的東西嗎,明明都隻是一時興起說的話,往往轉眼就忘了,也隻有安老爺才會當聖旨一樣的聽著。
抱著懷裏的人起身,往屋裏走。
來這裏有四年了吧,剛來第一天,她就是這樣,什麼也不說,一雙眼睛黑沉,看不見一絲情緒,徑直爬到他身上,東鑽鑽,西鑽鑽,然後睡著了!
他想過安家小姐各種古怪的脾氣,已經做好各種打算一定要把她收服的乖乖順順的,小女孩嘛,無非就是好吃的點心,好看的衣服,不經意的讚美話,再就是隨時隨地的陪伴。特別是這種富貴人家的小孩,閑得慌了總要找點事虐虐自己,說得好聽點,多愁善感而已。
安家小姐睡得很熟,安家老爺一臉驚詫,下人更是目瞪口呆。
安家小姐是冷性子,在她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很好的證明。當產婆把她擦洗幹淨,按慣例對著她的屁股拍一下時,剛出娘胎的安家小姐沒有哭,一張小臉沒有任何表情,嚇得產婆以為孩子有什麼問題,而且產婦當時狀況也不是很好,在孩子一出來就昏死了,這會更是連氣息都弱了,要是孩子再有問題……
產婆抱著孩子的手顫抖的厲害。
外麵等著的安老爺安益賢這時候已經衝進來了,看著床上已經閉眼的安家娘子嚎啕大哭,看得一幹房間裏的人無不動容,紛紛落淚。
安夫人其實來了不到一年,來了沒多久就懷孕了,特別受寵愛。安老爺本來家裏侍妾有三四個的,都是自己老娘給他置辦的,在安夫人來了之後竟然全部都遣散了,連生意也隻是交給了安家原來的總管劉叔打理,一心一意陪著安夫人。
安夫人性子特別鬧騰,除了剛來的兩天估計是舟車勞累在房間養著,其它時候基本都是在安家四處晃,下人基本上各處都遇到過安夫人,有時候是花園的榕樹上,有時候是牆頭,有時候是躲在一堆花藤裏。看到下人了,兩個眼睛笑得都眯起來了,沒有一點架子,親切地拍拍頭或者肩膀,然後繼續瞎逛。唯一的是安夫人從來不出門,跟著的下人也不出門,隻是待在安家宅子裏。
等安老爺似乎哭累了,這才想起來似乎還有一個孩子,轉頭想要抱她時,看著那烏溜溜的眼睛不覺呆了呆。大大的眼睛四處亂晃,很像已經死去的安夫人的眼睛,隻是在看兩眼,又覺得有點不對勁,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就是覺得怪怪的。
產婆見安老爺一直對著安家小姐皺眉,慌忙就說了,小姐沒有哭,可能……可能是啞巴!
產婆說地顫抖,安益賢剛剛止住一點的悲傷又勾起來了,接過小娃娃,伸手在她臉上一遍一遍地撫摸,嘴裏還念叨著,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呢,話語滿是淒涼。
明明還一直睜著眼沒動靜的安家小姐突然“啊”也一聲,聲音很短,也不大,安老爺以為自己聽錯了,拍著她的小臉想讓她再發發聲,偏偏再怎麼逗她也不見她再發聲,倒是眼睛漸漸眯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在旁邊的下人看著安老爺又皺起的眉頭,趕緊表示,他們剛才都聽到小姐發聲了,小姐不是啞巴,應該是早產的緣故,小姐沒有正常小孩發育的好。
安益賢又看了看手上的嬰兒,最後揮揮手,讓奶媽抱走了。
一直到安家小姐滿月,安益賢看著躺在搖籃裏睡得安靜的小丫頭,眉頭皺得很深。出生一個月了,這小孩硬是除了吃就是睡,隻有每天在餓的時候才會“啊啊”叫兩聲,其它無論什麼時候,她要麼就是睡覺,要麼就是一雙眼睛四處看,烏溜溜的,掃過安宅每個角落。
安益賢頭疼的厲害,明明碧落(安益賢夫人,安家小姐親娘)性子活潑開朗,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木訥的女兒呢,想著自己的性格確實也是沉默,一時竟然開始怪罪自己怎麼偏生了這麼個別扭的性格。本來他打算著給孩子取個名字叫念落,思落,憶落,以表示對亡妻的追憶,這會什麼心思都沒了,隻期望亡妻留下的唯一骨血能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地成長,但願她能像妻子一樣鬧騰一點,不要讓他束縛了她,可鬧的,可鬧的,剛好劉叔過來詢問小姐的名字,安益賢“可鬧”直接脫口而出,“可鬧,可鬧騰,寶寶,放心鬧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