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科學家在大腦聯機狀態下孜孜探索宇宙的終極真理,但他們的肉體卻生活在這個相互殘殺的世界,並且分屬不同陣營。那麼,當祖國麵臨危境時,他們會作出什麼樣的選擇?

01.

對一個人的了解,也許兩年的相處比不上一次長談。在去特拉維夫的飛機上以及在特拉維夫的伯塞爾飯店裏,一向冷漠寡言的司馬完與史林有過一次長談。這次談話在史林心中樹起了對司馬老師深深的敬畏。他有點後悔不該向國家安全部告密自己的老師--說告密其實是過分的自責,是不大恰當的。史林並沒有《主動》告密,而是在國安部向他了解司馬完的近情時,沒有隱瞞自己對他的懷疑。不過他的陳述不帶任何個人成見和私利,完全出於對國家、對民族的忠誠。對此他並沒有任何良心上的負擔。

但在此次長談後,他想,也許自己對司馬老師的懷疑是完全錯誤的。至少可以說,如果是在這次長談之後,國安部的官員才來找他,他說話肯定會謹慎一些。他已經洞悉了司馬老師的內心世界,這麼一位完全醉心於“宇宙閃閃發光的核心機製”的科學家,絕不可能成為敵國的間諜。說句笑話吧,他沒這個閑心,賠不起這個時間。

當然,國安部對司馬完的懷疑也有非常過硬的理由啊,單是他們向史林透露的隻言片語也夠可怕了。史林想來想去,無法得出確定的結論。

史林來到北方研究所後就被分到司馬完手下,研究以“核同質異能素”為能源的靈巧型電磁脈衝炸彈(如鉿-178,它們的能量密度可達每克一百萬千焦,雖略遜於鈾-235核彈,但其能量釋放完全是以電磁脈衝形式,所以更適合做電磁脈衝武器),至今已經兩年半了。當年他以優異成績從北大物理係畢業,可沒想到會舍棄科學之神而為戰神效勞。史林一心想做個超一流的理論物理學家,這個誌願從他少年時代就深植於心中,成了他畢生的信仰。初中一年級時他看過一本科普著作《可怕的對稱》,作者是美國理論物理學家阿維熱。阿維熱也許算不上一流的科學大師,但絕對是一流的傳教者。他以生花妙筆傳布了對科學之神的虔誠信仰。這種信仰和宗教信仰不同,不是建立在無知和盲從上,而建基於科學本身內在的美、內在的震撼力。你一旦皈依了科學,就再也沒有什麼誘惑能使你改變信仰。

阿維熱在書中說,宇宙是一位最高明的設計師設計的,基於簡單和統一的規則,基於美和對稱性。宇宙的運行規則更像規則簡約的圍棋,而不像規則複雜的橄欖球。他說,物理學家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規則的觀棋者,經過了長時期的觀察、思考、摸索、失敗,已經敢小小地吹一點牛了,已經敢說他們大致猜到了上帝設計宇宙的規則。

阿維熱說,當代物理學已經非常接近最終的勝利,即破解宇宙的終極定律或終極公式。現在(作者寫書時的20世紀90年代)已經得出了非常簡單的宇宙公式,公式中隻包含七個分項(比如一個分項R/G代表萬有引力,另一個分項F~2/g~2代表電磁作用、強作用和弱作用),完全可以寫在一張餐巾紙上。但這還不行,還要再合並,再簡化。相信最終得到的宇宙終極公式一定極為簡約優美,類似於愛因斯坦的E=mc~2.

這本書強烈地撥動了一個少年的心弦。他很想由自己來踢出這製勝的一腳。科學家可以造勢,但更應該順勢。愛因斯坦後半生一直致力於宇宙統一場論,可惜一事無成。物理學家泡利(那是個說風涼話的大師)曾譏諷說:“上帝要分開的,人類還是不要把它們合起來吧。”不過,笑到最後的還是愛因斯坦。他對宇宙終極定律的直覺完全正確,絕對睿智,今天已經成了科學界的共識。他錯就錯在過於超前,一人孤軍奮戰,相關的研究跟不上他的思路(比如那時還不知道強力和弱力),所以才失敗了。

不過,按阿維熱的觀點,現在已經大致到瓜熟蒂落的時候了。那麼,如果能由一個中國人來完成宇宙終極理論,倒也不錯,算得上有始有終。宇宙誕生的理論,馬虎一點,可以說是由一位中國人在兩千多年前最先提出的。那個人是老子,他在《老子》中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翻譯成現代語言就是說:宇宙萬物是按某種確定的規律生成的,並且是單源的。他還寫道:“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這正是今天宇宙學家的觀點--宇宙從“無”中爆炸出來。真是匪夷所思啊,一個兩千多年前的老人,那時科學幾乎還沒有啟蒙,他怎麼能有這樣的奇思妙想?

史林的誌向是狂了一點,但也不算太離譜。常言說得好,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兵。可惜他生不逢時--遇上了戰爭。史林畢業時,第三次世界大戰,或者如後代曆史學家所命名的“2.5次世界大戰”,已經越來越臨近了。戰雨欲來,腥風滿樓,書齋內也能聽到戰車的轔轔聲和戰靴的嘎吱聲。國家正在為戰爭而全力衝刺,所有的基礎研究自然被暫時束之高閣。史林沒能去科學院,而是被招聘到這家一流的武器研究所。

對此他倒沒有什麼怨言。在他醉心於宇宙終極理論時,他的精神無疑是屬於全人類的。但這個精神得有一個物質的載體,而這個肉體生活在塵世之中,隸屬於某個特定的國家和民族。既然如此,他也會誠心誠意地履行一個公民的義務。

他向國家安全部如實陳述自己對司馬老師的懷疑,也正是基於這種義務(社會屬性),而不是緣於他的本性(人格屬性)。

司馬完是一位造詣極深的高能物理學家,專攻能破壞信息係統的電磁脈衝炸彈,在此領域中,他是中國乃至世界的一流高手。中國已經為這場無法避免的戰爭作了一些準備。鑒於美國在軍事上的絕對優勢和中國非常薄弱的軍工基礎,中國的對策是大力發展不對稱戰力,比如信息戰戰力。在這些特定領域中,中國已經趕上甚至超過美國了。而在這個領域中執牛耳的司馬完自然是一個國寶級的人物。

司馬完今年50歲,小個子,比較瘦,外貌毫不驚人,不說他“相貌猥瑣”已經是為賢者諱了。他冷漠寡言,比較嚴厲,沒怎麼見他笑過。他的助手們向他彙報工作進度時一般都要提心吊膽。助手們私下說,他和妻子卓君慧似乎是天下最不般配的夫妻。卓君慧個子比丈夫高一些,非常漂亮--甚至用這個詞來形容她都是貶低。應該說她非常高雅、雍容,有大家風範,今年45歲,但保養得很好,隻像30多歲的人。身材苗條,一雙玉腿亭亭玉立。性格慈和明朗,與她交往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其實說司馬夫妻不般配隻是表觀的印象,實則是非常般配的。在研究所裏,他們被同事們私下戲稱為“三百五夫妻”。不要誤解這個綽號和“二百五”有什麼瓜葛,那是指兩人的IQ之和接近350.按美國心理學家大衛韋克斯勒的《韋氏成人智力量表》,人的平均智商是100,最低者40,極高者可達160.史林自小極為聰慧,成年後做過一次測定,得了160的高分,為此頗為自矜。但司馬夫婦兩個都達到或超過170!170!這可是500年才得一見的超級天才呀。其中卓君慧的IQ值甚至比丈夫還要略高。單憑這一點,也夠研究所的年輕人五體投地了。

史林並不完全信服韋氏測定法,但那是對低值IQ而言。也就是說,偶爾測為低IQ值的人並不一定是弱智,甚至被確判為弱智的人也可能是白癡天才。從這方麵講,智商之說不能絕對相信。但另一方麵,被測定為智商170的人則絕對是天才!這是絕不會誤判的。史林測試時經曆過那番折騰,對此深有體會。

卓君慧是位一流的腦科學家。現代腦科學大致說來有兩個分支,一個分支偏重於哲理性,研究神經元如何形成智慧,如何出現自我,或者探討人類作為觀察者能否最終洞悉自身的秘密(不少科學家認為:人類決不能完全認識自身,從理論上說也不行,因為“自指”就會產生悖逆和不決),等等。另一個分支是實用性的,研究如何開發深度智力,加強左右腦聯係,增強記憶力,研究老年癡呆症的防治,等等。兩個分支的距離不亞於牛郎星與織女星之間的迢迢難渡,但她在兩個分支中都遊刃有餘,她甚至在腦外科手術中也是一把好刀。

也許是有意彌補丈夫對同事的冷漠,卓君慧經常到丈夫的研究所來玩,或者邀請年輕的單身漢們到家裏打牙祭,與大夥兒相處甚洽。史林非常敬重師母,幾乎把她看成聖母和完人。所以,在和國安部官員的那次談話後,盡管他沒有任何良心上的負擔,但仍然不大敢看師母的眼睛。

他們有一個19歲的兒子。那小子是他父母的“不肖子”,一個狂熱的新嬉皮士,頭發染得紅紅綠綠,酷愛時裝的須邊、喇叭褲腿和灰調的飾品,信仰自我主義、愛與和平。他也很聰明,雖然從不用功,還是輕鬆地考進了北大數學係,所以他與史林是相差5屆的師兄弟。這小子在大學裏仍不怎麼學習,隻要考試能過60分,決不願在課堂多待一分鍾。司馬夫婦對他比較頭疼,這算是這個美滿家庭中唯一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吧。

中航的A380起飛了,這是20年前正式投入運營的超大型客機,雙層,標準載客555人。現在飛機是在平流層飛行,飛得非常平穩。透過飛機下很遠的雲層,能看到連綿的群山,還有在山嶺中蜿蜒的長城。他們這次一行三人,司馬夫婦和史林。司馬完和史林是去以色列兩個武器研究所作例行工作訪問。這些年來他們和以色列同行保持著融洽的關係,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了政治。在美國打造的全球技術封鎖格局中,司馬完他們經常能從以色列同行嘴中(有意或無意)聽到一些極為有用的隻言片語。所以,他們一直小心地維護著這個非正式的交往渠道。卓師母則是去特拉維夫的魏茨曼研究所。那兒是世界上腦科學的重鎮,有一台運算速度為每秒10億次的超大型計算機,專門用於模擬140億個人腦神經元的締合方式。據說愛因斯坦的大腦現在已經“回歸故裏”(指他的猶太人族籍而不是他的瑞士國籍),在這個研究所受到精心的研究。卓師母常來這裏訪問,史林來以色列的三次都是和卓師母同行。

史林走前,國家安全部的洪先生又約見了他。這次會見沒什麼實質內容,洪先生隻是再三告誡他不要露出什麼破綻,仍要像過去一樣與司馬完相處:

“司馬先生是國寶級的人物,對待他一定要慎重再慎重。當然,”洪先生轉了口氣,“也應該時刻豎起耳朵,注意他的行動。如果能洗脫他的嫌疑,無論對他個人或者對國家都是幸事。”

洪先生希望在此行中,史林能以適當的借口,始終把司馬“罩在視野裏”,但前提是絕不能引起司馬的懷疑。史林答應盡量做到。

漂亮的空中小姐已經講完了乘機安全事項,開始推著小車分發飲料。乘客們或者聽音樂,或者趴在窗戶旁觀看雲縫中的美景。司馬夫婦坐在頭等艙,史林在普通艙下層,不能時刻把司馬完罩在視野中。他有點擔心--也許就在那道帷幕之後,司馬完正和某個神秘人物進行接頭?他正在想辦法,卓師母從頭等艙出來了,來到史林的座位前,輕聲說:

“你這會兒沒有事吧?老馬(她總是這樣稱呼丈夫)想請你過去,談一點工作之外的話題。你去吧,咱倆換換座位。”

史林當然非常樂意地去了。A380的頭等艙很豪華,坐椅可以調成睡床,靠背上放著澳大利亞羊毛毯。旁邊有小辦公桌、電視小屏幕、私人電話和手提電腦,茶幾上擺著新鮮水果。司馬完用目光示意史林在卓君慧的座位上坐下,遞過一枚蓮霧,又喚空姐為他斟上一杯熱咖啡。史林吃著水果,忖度著司馬老師今天會談什麼“工作之外的話題”。司馬完開門見山地問:

“聽說你有誌於理論物理、宇宙學研究?”

“對。我搞武器研究是角色反串,暫時的。戰事結束後我肯定會回本行。”

司馬完有點突兀地問:“你是否相信有宇宙終極定律?”

史林謹慎地說:“我想,在地球所在的‘這個’宇宙中,如果它在時間和空間上是有限的--這已經是大多數理論物理學家的共識--那麼,關於它的理論也就應該有終極。”

司馬完點點頭,說:“還應該加一個條件:如果宇宙確實是他--上帝--基於簡單、質樸和優美的原則建造的。”

史林熱烈地說:“對這一點我絕對相信!當然沒有人格化的上帝,但我相信兩點:第一,宇宙隻有一個單一的起源;第二,它的自我建構一定天然地遵循一個最簡單的規則。有這兩點,就能保證你說的那種質樸和優美。”

司馬完讚賞地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史林也沉默著,不知道司馬完還會談什麼。司馬完忽然問:

“你的IQ值是160?”

史林不想炫耀自己,有點難為情地說:“對,我做過一次韋氏測定,160.不過,我不大相信它,至少是不大看重它。”

司馬完皺著眉頭問:“不相信什麼?是IQ測定的準確性,還是不相信人的智力有差異?”

“我指的是前者。智商測定標準不會是普適的,一個智商為60的弱智者也可能是個音樂天才。至於人與人之間的智力差異,那是絕對存在的,誰說沒有差異反倒不可思議。”

“IQ的準確與否是小事情,不必管它。關鍵是--是否承認天才。我就承認自己是天才,在理論物理領域的天才。承認天才並不是為了炫耀,而是認識到自己的責任。老天既然生下愛因斯坦,他就有責任發現相對論,否則他就是失職,是對人類犯了瀆職罪。”

史林聽得一愣。他從來沒有聽過對愛因斯坦如此“嚴厲”的評判,或者說是如此深刻的讚美,覺得很新鮮。從這番話中他感受到司馬完思維的鋒利,也多少聽出一些偏激。他想,天才大都這樣吧。

“我知道你也是個天才。我觀察你兩年多了,”司馬完說得很平靜,不是讚賞,而是就事論事,就像說“我知道你的體重是160斤”一樣,“也知道你一直沒放棄對終極理論的研究,業餘時間一直在搞。你想由一個中國人來揭開上帝檔案櫃上的最後一張封條。我沒說錯吧?”

史林感動地默默點頭。他沒想到司馬老師在悄悄觀察他。對他而言,探索宇宙終極理論已經成了此生的終極目的,這種忠誠融化在他的血液中,今生不會改變。所以,司馬老師的話讓他覺得親切,有一種天涯知己的感覺--不過他馬上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國家安全部的囑咐,對司馬老師還得時刻睜著“第三隻眼睛”。

飛機在烏魯木齊停留片刻,上下旅客,接著又起飛了。兩人隻顧談話,茶幾上的咖啡已經涼了,司馬完向他指指杯子,史林端起杯子呷著。周圍的頭等艙旅客個個衣冠楚楚,像是一些企業總裁之類的角色。他們對兩人的談話絲毫不注意,可能是出於紳士的禮貌,或者是聽不懂。這很自然,兩人的談話本來就是遠離塵世的,不會有多少人感興趣。但史林已經感受到司馬老師的思想深度,聚精會神地聽下去。司馬說:

“其實我也一直致力於此,比你早了20年吧。你不妨說說近來的思考、進展或者疑難,也許我能對你有所幫助。”

他說得很平淡,但透出不事聲張的自信。史林考慮片刻,說:

“我想,要解決終極理論,還得走阿維熱所說的對稱性的路子。德國女數學家艾米諾特爾以極敏銳的靈感,指出大自然中守恒量必然與某種對稱相關。比如她指出:如果物理定律不隨時間變化(相對於時間對稱),能量就守恒;如果作用量不隨空間平移而變化,動量就守恒;如果不隨空間旋轉而變化,角動量就守恒。司馬老師,這些守恒定律我在初中就學過了,但從來沒想到它們的對稱本質!諾特爾的洞察力是人類智慧的一個極好例子,簡直有如神示。它給我極深刻的印象,讓我敬畏和動情。我對她崇拜得五體投地。”

史林說得很動情。司馬完沒有插話,隻是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史林說:

“愛因斯坦非常深刻地理解這一點--上帝對宇宙的設計必定由對稱性支配。他能完成相對論,就是因為他善於從浩繁雜亂的實驗事實中抽取對稱性。比如,在那麼多有關引力的事實中,他隻抽取了最關鍵的一個守恒量,就是所有物體,不管輕重,不管它是什麼元素,都以同樣的速度下落。這就導致他發現了一種對稱:均勻引力場與某個數值的加速運動完全等效。愛因斯坦稱,這對他來說是一次‘非常幸福的思考’,從那之後廣義相對論就呼之欲出了。”他忽然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在老師麵前說這些無疑是班門弄斧,“這些曆史你一定很清楚。我對它們進行回溯,隻是想說明,我對終極理論的研究一直是走這條對稱性的路子。”

司馬完微微點頭:“我想你的路子不錯。有進展嗎?”

“還沒有。引力還是沒法進行重整,不能與其他三種力合並到一個公式中。”

司馬完沉默了一會兒,說:“對稱性的路子肯定不會錯,但你是否可以換一個角度?當年愛因斯坦沒能完成統一場論,是因為那時弱力和強力還沒有被發現。那麼,今天物理學界在終極理論上舉步維艱,是不是因為仍有未知力隱藏於時空深處?我相信物質層級不會到誇克和膠子這兒就戛然而止,應該有更深的層級。當然,隨著粒子的尺度愈益接近普朗克長度(10~-33厘米,誇克的尺度是10~-21厘米),粒子實體或物質層級會愈益模糊、虛浮、互相黏連,研究它們會越來越難,最終幹脆不可知。不過,我們並不需要完全了解。門捷列夫也不是在了解所有元素後才建立元素周期律的。他隻用推斷出元素性質跟重量有關,並呈周期性變化就行了。這是個比較複雜的周期,取決於最外電子層可容納的電子數。但隻要發現這個‘定律之核’,元素周期律就成功了。”

這番見解讓史林受到震動。他說:“老師你說得很對,我也相信你所抽提的脈絡。不過我一直沒能發現有關宇宙力的那個‘核’。那個核1隻要抓住這個核,終極理論就會在地平線上露頭了。”

他期盼地看著司馬完。直覺告訴他,也許司馬老師手裏就握著這把鑰匙。不過他同時又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司馬已經取得突破,絕對不會藏在心裏而不去發表,更不會在這樣的閑聊中輕易披露。要知道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成功!對這樣的成功來說,諾貝爾獎是太輕太輕的獎賞。不會的,司馬老師不會握有這把鑰匙。不過,他無法排除這種奇怪的感覺--對於宇宙終極真理,司馬老師完全是成竹在胸。

司馬完看著舷窗外的天空,平淡地說:“以往的終極研究都是瞄著把宇宙幾種力統一,實際上,力的本質是信使粒子的交換,像光子的交換形成電磁力,引力子的交換形成引力,介子的交換形成弱力,等等。所以,力的本質就是物質,換一個說法而已。而物質呢,不過是空間由於能量富集所造成的畸變。這麼說吧,力、物質、能量這些都是中間量,是可以撇開的。宇宙的生命史從本質上說隻是兩個相逆的過程:空間從大褶皺(如黑洞)轉換為小褶皺,冒出無數小泡泡,又自發地有序組合,然後,又被自發地抹平。其中,空間形成褶皺是負熵過程--這點不難理解,按質能公式,任何粒子的生成都是能量的富集化:空間被抹平則是熵增。你看,這又是艾米諾特爾式的一個對應:宇宙運行相對於時間的對稱性,對應於空間畸變度的守恒。”他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看看史林,“你試試吧。沿著這個思路一拋開一切中間量,直接考慮空間的褶皺與抹平--也許能比較容易得出宇宙的終極公式。”

他朝史林點點頭,表示談話結束了,隨後便閉目靠在坐椅上。他已經看見了史林的激動甚至可以說是狂熱。史林感覺到了“幸福的思想”,就像愛因斯坦坐電梯時因胃部下沉而感受到引力與加速度的等效;像麥克斯韋僅用數學方法就推導出電磁波恰恰等於光速;像狄拉克在狄拉克方程的多餘解中預言了反粒子;……所有那一刻的頓悟對科學家來說都是最幸福的,而這次的幸福更是幸福之最。它是真理的終極,是對真理探索的最完美的一次俯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