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山縣城是座千年古城,它坐落在桃花河和胭脂河的的交彙處,南通荊楚,北貫江淮,一城壓兩省,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一九三九年夏的一個夜晚,桃花河上,水麵流銀。隨著一陣咿咿呀呀的櫓聲,從柳林裏搖出一隻小舢板,劃破粼粼波光,停靠在城牆邊,從舢板上跨下一個蓄板寸頭的漁民,身後跟著個背籮提網的夥計,他們沿便運門爬滿青苔的濕漉漉的台階拾級而上,走進坐在城牆上的芙蓉樓。
芙蓉樓很有些曆史,始於唐,毀於宋,興於明,現存的建築是畢升的後裔明朝宰相畢翰儒修複的,他擴展了規模,仿照宋式風格建成一座跨街騎樓,樓下的大街兩旁是十幾間店鋪,樓上朱漆雕欄,文藻繪井,有十幾個閣兒,幾十副座頭。憑欄遠眺,青山秀水盡收眼底,在紅山縣城是一大亮景。
兩人在芙蓉樓一副“勿談政事”的條幅下選副座頭坐下,要上一壺大別山雲霧茶,邊飲邊打量著周邊的食客。
這時從門外走進兩個賣唱的,領頭那個滿頭白發蓄絡腮胡須的瞎老頭子一屁股下在門口的骨排凳上,拉開架式咿咿呀呀拉起一把二胡,穿紅底黃花緊身小襖的姑娘手持牙板,亮開嗓子就唱起了大別山情歌《三百六十調》以博彩頭。
我與情哥一個垸,
桁條相搭屋相連。
別人說我跟哥好,
實實在在沒沾邊。
妹呃!
沒吃羊肉惹身膻。
我送乖姐過大河,
別人說我撩得多。
風吹麻葉一光白,
葫蘆開花假的多。
哥呃!
哪個親眼看到過?
一條板凳坐兩人,
朗把腳兒翹姐身。
人說貓兒吃了腥,
隔條褲子隔條裙。
妹呃!
好比湖北隔南京。
……
“聽說國民黨第五戰區指揮官廖磊派來個新縣長,這人與共產黨有不共戴天之仇。”歌聲中臨窗一個麵如棗核的山羊胡子說。
“是的!這人大有來頭,他當縣長,馬上會赤地千裏,血流飄杵!”一個頭大如鬥、滿臉橫肉的人包著一口雞肉含糊著說。
這時,大街上一陣喧嘩,人們探出頭去,隻見一溜火把將一串赤裸上身的壯丁鍍成血紅,穿在鎖骨裏的鐵鏈嘩啦響,痛得壯丁直哼哼。伴著高聲叱罵,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漢子手中的皮鞭不停地嘯叫。
壯丁隊伍過去後,跟著門簾一響,進來一個釣魚竿似的中年漢子,一身紡綢衣褲,手執一柄描金山林泛舟九股黑折扇,扇動風生,形消骨立。身後是兩個背漢陽造的大兵。
見情況複雜,板寸頭起身來到廚房,與廚娘搭訕,“哎呀!今晚不錯,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你還能找出幾片豬肉改善生活,隻可惜今日我們手氣不好,沒捉住一條魚。”板寸頭說。不料廚娘一臉氣憤地沉聲說:“哼!魚倒是有,就是沒人敢捉!”板寸頭一驚,他知道廚娘弦外有音,就問:“是些什麼魚,這樣厲害?”“哼!沙魚、鱤魚、鯨魚、王八四大魚王,魚兒吃蝦,蝦兒吃渣,老百姓沒得出頭之日啊!”“唔!四大魚王來頭不小,他們是哪些人?”廚娘朝大廳裏一努嘴,“這不,四大魚王來了三個,啵!那山羊胡是葉燦羽,大頭擺是郝若愚,釣魚竿是劉尤迂,還有個陰白蟻杜聘宇到武漢去了。芙蓉樓被四個漢奸惡霸糟蹋得早已入不敷出,馬上就要關門歇業了。”板寸頭又問:“四大魚王是些什麼身份?”“哼!都是手臂上跑馬,頭頂上立人的霸王。葉燦羽是縣商會會長,管物的;郝若愚是警備隊隊長,耍槍的;杜聘宇是縣財政局局長,掌錢的;劉尤迂是縣政府參議員,弄權的!百姓中流傳一種說法,叫‘四大魚王吼一吼,紅山縣城抖三抖’!”聽到這裏,板寸頭點點頭回到客廳,與隨行夥計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