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祠堂。
“老頭,沒事少折騰我,我還有一大堆事呢,哪有時間聽你講故事。”殷檬覺得自家爺爺是病糊塗了,才在半夜把她叫到祠堂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靈石山,什麼殷家基脈,亂七八糟的。
“你這孩子!檬檬,你一定要記住有的時候有些毀滅是必不可免的。無論到什麼時候你都要記住你是殷家的孩子,這是你的命。”殷闊從祠堂上的匾後取出來一塊紅玉,放在殷檬的額頭上,不一會就沒了蹤影。“老頭,你又做什麼啊?”殷檬從小到大可沒被殷闊少坑過,看著殷闊的樣子總覺得這裏邊沒什麼好事,再欲細問的時候殷闊已經把臉轉了過去。
殷檬出來的時候正好趕上起風,樹葉颯颯的響聲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蕭索,天空中的月亮很圓很亮,亮的讓人看不清輪廓。殷檬走到祠堂對麵的遊廊上的時候看見殷闊還站在那裏,青色的背影,在夜光下帶著幾分頹然。殷檬雖然是殷闊的孫女,從小跟著他長大但是她始終看不明白殷闊,就像是現在,看著他青色的背影,但是猜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殷家。殷家,是至高無上的身份,也是一定巨大的鎖鐐。站在大門口,殷檬覺得不隻是她寂寞,連殷家的大門都是寂寞的。
殷檬大小就沒有上過學,多是時間也不是呆在殷家的宅子裏,那時候,她就被殷闊拴在褲腰上,拎著到處走走停停。
無論過多久,殷檬印象裏的殷闊總是不靠譜的。小的時候,殷檬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沒有父母,不用上學,那時候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那個不靠譜的爺爺。
殷檬時常被殷闊灌輸著各種狗屁不通的道理。殷闊總是白天的時候睡覺,晚上的時候神神叨叨的說著一些殷檬聽不明白的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動作。殷闊跟她說,他是通靈人,他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將來她也會成為通靈人,她也會有自己的使命。屁,他就是一神棍。
至於使命,那兩個對於一個小孩來說像是一本無字天書,怎麼理解都在情理之中,所以無視是最好的辦法。
殷檬和殷闊斷斷續續的走了十八年,這十八殷檬接觸最多的就是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當然大多數的時候都在晚上。其實晝伏夜出的生活還是不錯得,安靜,舒適,淡然,但是時間久了也會想念陽光下青草的味道,和在夜裏安心熟睡的感覺。
十八歲前夕,殷檬差點就以為自己瘋了,原因就是她看見殷闊的麵前真的是有人的。但是想要細看時,身影又在眨眼間消失不見了,隻剩下殷闊站在那裏和神經病一樣。她決定自己十八歲的生日一過,就找個地方自己生活,跟著殷闊自己早晚有一天也會變成神棍。
那時候的殷檬不懂命運向來都不是你自己選擇得了的,等到她明白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人們總是說如果,如果,如果,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自我安慰的癡心妄想,在達不到的時候用來安慰自己。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在秦淮河,也就是殷檬十八歲生日的當天,她第一次見到鬼魂。那是個女人,沒有想象中駭人的長發和尖銳的指甲,有的是風塵仆仆中的優雅。
殷檬記得,那天晚上月亮朦朦朧朧的,月光柔和曖昧。她是被殷闊推上船的,船離開渡口的時候殷闊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清。
殷闊這個老頭不是良心發現給自己準備了個驚喜,殷檬依舊以被推上船時搞笑的樣子站在船頭。不對啊,她是個妹子,又給她找個妹子是什麼情況啊,不是應該給她……,不對,給她什麼都不對。
“坐。”女子的聲音很好聽,透著像是跨越時間之後又回來的飄渺感。
殷檬很緊張,她自小和別人接觸就不是很多,確切的來說,就是除了殷闊就沒和別人接觸過。她不知道殷闊把她推上船的意義,現在也沒有時間考慮這樣的問題。她現在最緊要的任務似乎是化解眼前的尬尷,這種氣氛,她實在是無法自處。
“你很緊張?”女子拿起旁邊的琵琶放在懷裏擦拭著,“我倒是一點都不緊張,我在這秦淮河上飄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遇見你,有些時候的有些犧牲是必然的。”女人的聲音掩在低低訴訴的琵琶聲裏,本來有些飄忽的聲音就不甚真切,這下子殷檬就隻知道女子在說話,可是說的什麼是真的聽不清。
船在水麵上那個晃蕩,耳朵裏都是悠悠的琵琶聲,殷檬的眼睛是越來越重,疲乏中又帶著場麵之後的舒服和鬆緩,一種難以名狀,讓人眩暈的感覺。
“殷檬,我是鬼。”水慢慢的漫過腳踝帶來冰涼的觸感,殷檬很想睜開眼睛看看,模糊的視線裏,天上是一輪紅月,四周是雜亂的枝丫,沒有風,但是依舊在肆無忌憚的抖動。誰,誰是鬼?
水,樹,月亮,船。殷檬猛然驚醒,紅月的旁邊是一輪明亮的圓月,那那輪紅又是什麼?“我的眼睛就這麼好看嗎?”眼睛,殷檬嚇出一身冷汗,整個人無法抑製地顫抖。手下意識的伸出去,觸感一片粘膩,胸前被刺穿的聲音清楚地傳進了殷檬的耳朵。果然無論多久人都無法擺脫本能,殘忍,血腥,冷酷,都是為了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