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一年一度的娘娘廟大會。
娘娘廟大會,土名叫逛廟。一般來說,以女子居多,但男子也不在少數,小孩子也爭先恐後地加入為其熱鬧更增添了一份喧嘩與童趣。
每到廟會這天,女子便會比平時起得更早,吃了早飯,就開始梳洗打扮了,粉要搽得勻勻的,好讓皮膚更白更透亮更引人注目;頭發要梳得光光的,再從箱子底下掏出平時不舍得戴的金簪子、銀釵子,再不濟也要攢幾朵時令的花。梳洗完了,便穿上頭天晚上就慰得平整整的衣裳,人一下子便神氣了很多。你絕對看不出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昨天那個一身粗布手提水桶滿臉菜色憨憨的傻大姐了。總之,要去逛廟會的每個女孩子都是一朵和昨天不一樣的花,隻不過花的品種有的精致些有的粗糙些。
打扮總要花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隻到自己再也找不出不滿意的地方。便走出家門,約上東家姐姐、西家妹妹,說說笑笑的往廟會去。在路上,總會評點一下彼此的妝扮,誰的粉搽得更勻?誰的頭梳得最亮?誰的衣衫最時興樣子最漂亮?誰的玉鐲在陽光下更有光彩?反正每個人都會被別人羨慕也羨慕別人。
到了廟會,先得拜過娘娘,娘娘廟裏的娘娘是溫順可親的,就向鄰裏的大媽大嬸。沒結婚的女孩子,拜過娘娘之後便可以走了。結婚的女子,有了子女的也沒什麼更多的要求,總不過是祈求娘娘保佑孩子平平安安的。麻煩的是結了婚但沒有子女的,在公婆的冷眼下、在丈夫的白眼中,小心的虔誠的委屈的向娘娘祈求著,頭得一直不停地磕著,膝蓋跪得酸酸的,這樣的祈求得一直到廟會結束。如果娘娘聽見了送來了兒女明年便會更虔誠的來還願,但如果娘娘實在是太忙,沒顧得上明年得再繼續今年的一切,或者說想繼續也不能夠了,也許被夫家早已休掉了。
拜過娘娘,一出來便擁擠在街上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多的人,叫買的叫賣的閑逛的多日不見話家長裏短的,總之娘娘廟前的街擁擠是氣息不通了。
街上各式各樣,賣什麼的都有,小孩子雀躍著從這一邊擠到那一邊,從賣糖葫蘆的攤子上擁到賣棉花糖的攤子上,但攥在手心裏的錢兒還是汗津津的牢牢的抓著,總覺得還有更好的東西在街頭等著自己?
賣首飾的攤前也擁著不同年齡不同相貌不同打扮的女子,也在仔細地小心地鑒賞著同時也是挑選著廉價的珍珠和廉價的香粉。挑得時間長了,小販也並不催促,隻是把胳膊上的裝飾換一個角度舉著,在陽光的照耀下,一切都顯得那麼華麗。所以他的錢包也漸漸的鼓了起來。
就在這紛亂之中,也有擠丟了孩子的,明明剛才還在手裏牽著,也給他買了一個小的不倒翁,但現在卻沒有孩子的一點影子了,於是呼兒喚女聲,哭爹喊娘聲也和各種叫賣聲摻雜在一起,更顯得街道的的忙亂與熱鬧。
鄭巧巧,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娃,本來是抓著家裏丫環的手的,可是這個丫環相中了一個淡粉色的珍珠簪子,便把她的小手牽到了衣角上。鄭巧巧平時也是乖巧的,隻是今天人太多了,可看的東西太多了,眼晴早已不夠用了,不知不覺便鬆開了衣角,小小的腳步跟著剛才過去的興奮叫嚷的一大群孩子,好在人多街窄,他們走得也不快。不知走了多遠,突然間前麵的孩子停了下來,又開始往回擠,鄭巧巧跟得太緊,沒什麼防備再加上個子小,就這樣被擠倒了,還沒待她爬起來,便有幾雙穿著草鞋或者布鞋的腳從她身上或手中踩過去了,那種痛不是一個小孩子能挨得住的,她大聲的叫著,聲嘶力竭地喊著,這時孩子們才仿佛看見剛才他們踩著的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小女孩,不是什麼磚頭瓦塊也不是什麼破爛包袱,可是那邊還有更好更多的東西沒有看到呢,一個小丫頭片子而且是哭得唏裏嘩啦的丫頭片子得花多少時間才能讓她安定下來啊!所以盡管有良心小小的不安,但終究還是相跟著擁著擠著往來時的那一邊去了。
就在鄭巧巧哭泣著往起爬的時候,一雙小手伸了過來,抬眼望去,是一個大哥哥,說大哥哥,其實比鄭巧巧大不了幾歲,隻是在趴在地上的她看來,眼前的人比她大得多。她小心的把手伸過去,一點一點的站了起來,剛剛站直了便又哇了大哭了起來,還在牽著她小手的男孩突然被她的哭聲嚇住了,不知道為什麼這小女孩站起來哭得比趴在地上時更大聲。就在他茫然無措的不知是不是該放開她的小手時,便被她的眼光和哭泣把注意力放到了地上,就在女孩剛才跌倒的地方,有一塊碎裂的玉,破成了幾段,從斷裂的形狀看應當是一個玉鐲。
小男孩皺了皺眉頭,不屑地說:“你就為這塊破玉哭得那麼大聲?”
鄭巧巧的哭聲已經由大轉小,蹲在地上,徒勞地把斷裂的玉塊拚接在一起,聽見大哥哥的問話,抽泣著回答:“爹爹會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