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丟下傘,哭著發瘋般的跑了過去,卻怎麼也搖不醒他,他的額頭燙得厲害,我知道他發燒了。打了兩個響雷,大雨接著就來。珠子似的雨滴順著草棚的邊緣淌下去,很快的,這個隻有四根棍子做支柱的棚子成了一個水簾洞,外邊被我丟在地上的傘仰麵朝天,裏麵盛滿了水。我覺得很冷,便緊靠著父親發燙的身體。
漸漸地,我睡著了,半夢半醒中感覺到有人推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他打著一把很大的傘,問我怎麼了。我哽咽著告訴他,我來找我父親,卻看見他在這躺著,不說話也不動。那個人摸了摸我父親的額頭,皺了皺眉,隨後背起了消瘦的父親,他讓我跟著他,我撿起地上的傘,一步一挨的走著。他領我們去了醫院,給我父親包紮了傷口,打了一針。
父親是因為感冒變成了肺炎,又長時間發燒導致的昏迷。那個戴眼鏡的人剛好是這個醫院值夜班的大夫,他淩晨兩點下班,結果回家路上看見了我們。如果他沒有把我們及時帶到醫院,父親就會有生命危險。
但第二天一早,父親醒來後卻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笑著看著我,安慰我說沒事的。為了省錢,他一天的院也沒有住,完全是靠自己挺過去的,用他自己的堅強撐起了所有。
而二年級那次,父親卻露出了那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那麼無助,手足無措。
許久,父親才和我說“綺薇啊,叫媽媽……”
我記得我當時一下子麻木了,因為從小就是父親把我帶大,他總是說媽媽在很遠的地方。等我長大了就會回來,但那年,我才八歲,那所謂的素未謀麵的母親居然就那麼回來了。
那個女人清了清嗓子“我是來帶綺薇走的。”
聽到這話後,我詫異的看了看她“帶著爸爸一起走麼?”
但是沒有人回答我的話。
父親坐在了椅子上,一隻手插進頭發裏,閉著眼睛好像在思考什麼。
我看著他,蓬亂的頭發,唏噓的胡渣,再睜眼,長長的睫毛上若有若無的掛了幾滴水珠。
長歎一口氣“算了,”帶著囔囔的鼻音“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你…條件也不錯,薇薇的什麼衣服鞋子的,日常用品啊……”父親用力抽了抽鼻涕“你就…給她,給她買新的吧……舊的,我…就…舊的,就留在我家……”
說完,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雙手拄在大腿上,捧著臉,沉默。
那個被父親說是我媽媽的人,看了看父親,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亮子…”
父親沒有說話,母親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
我走到父親身邊,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爸爸,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父親猛然抱住了我,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哽咽著沒有說話,許久,才吐出幾個字“怎麼會呢…”
我哇地一聲嚎了出來,父親的手把著我的肩膀,及其鄭重的對我說“蘇綺薇!你記住,不論在哪,你永遠是我的女兒,我永遠不會不要你,因為…因為我是你爸啊…”
我回房間取了一張和父親的合影,而如今那照片卻已泛黃。
隻記得最後是含著淚走的,隻記得最後看著那個在大風中消瘦的身影,我與他漸行漸遠,隻記得我最後衝那人喊了一聲爸爸,那人淚流兩行,低下了頭。
就是那樣的毫無征兆,我在八歲時離開了他,直到現在,也沒再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