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在幾聲鼻子吸氣、仿佛是聞過水袋中氣味之後,又聽“啪——”的一下,倭兵自己視之如生命一般重要的這支水袋,便被立刻丟到了一旁。
直到這一刻,那人似乎也沒有打算要結果自己的意思,抱著一絲僥幸與求生的本能,這倭兵便打算繼續朝著蔚山內城的方向爬去,而隨後,很快又有幾個腳步聲快速靠近,似是追隨著正站在自己身畔的這人而來……
“掌班大人,依照您的命令,經查驗,這些剛剛被射死的倭寇口中皆有引用過大量此處溪水的痕跡。看那幾具屍體口唇幹裂的情況,已然是身體極度缺水,甚至幾乎已快完全脫水。而他們遺落在此的幾個水袋中,也全部都……”
忽然間,這說話之人似乎看到了什麼眼色,便直接中斷了自己的談話。而身後這似是聽取彙報之人,也沒有多少什麼,隻是輕輕地踩了一腳那剛剛丟在地上的水袋,隨即有一股股散發著惡臭的溪水從水袋中“咕嚕嚕”地流了出來,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極為詭異……
稍稍的沉靜後,隻聽後來之人中的一名又說道:
“大人,那些逃走的倭寇眼看就快全部爬上城頭去了。屬下們已經搭好了弓箭,要不要……將其一個不剩地斬草除根……?”
這一次的請示之後,等了許久,身邊這人卻並沒有給出立即的回答,似乎是在望著城牆上那些快速爬向城頭的身影,而後冷冷的一笑,卻是始終沒有發出什麼新的明確命令。
如此一來,其身後大量已張弓搭箭完畢的屬下們,也隻好拉好了弓弦,卻隻能朝著內城城牆上那些堪稱活靶子的目標幹瞪眼,繼續等待著再度射出箭雨的指令。
可是,直到那些身影一個個全部攀上了城頭,這為首之人似乎也已無心在此繼續逗留。隻聽其略一轉身,便打算徑直朝著小溪的對岸返回而去。
這一刻,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那名倭兵,雖然聽不懂方才這些敵軍所說的漢話對話,但是,卻感覺到了其正打算退回小溪對岸的意思。心中不由得也稍稍鬆了口氣,準備屏氣斂聲,待這些神出鬼沒、現在也未高清身份的敵軍走遠後,再繼續朝著城根下爬去。
誰知,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再次響起:
“大人,那……這個地上的活口……”
這人的話音未落,隻聽那為首的轉身之人似乎發出了輕輕的一聲響動,仿佛是其衣袖隨意地甩了一下的聲音,而在這聲響動之後——
“唰——!”
緊跟著便是利刃出鞘的聲音從其身後傳來,也就是一瞬間的功夫,這倭兵就感到一陣一柄冰冷的寒刃直接由後心處將自己徹底捅穿,而後迅速又抽離了出去……
在鮮血順著傷口不停流淌、意識也逐漸越來越模糊的彌留之際,這倭兵也始終沒有聽懂這些人所說的一句漢話,更沒有想明白,為何這些人早已拉滿了弓弦,卻對於城牆上方才正在攀爬的同伴們引而不發的原因。
隻是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隱約聽到了這些人漸去漸遠、又再度離開了溪邊而返回對岸去的腳步之聲……
不知為何,在臨死之前,這倭兵似乎總算想明白了一件事:今晚的這次所謂秘密行動,也許,本就在這支神神秘秘的敵軍的預料之中……
當然,這一幕,由於夜色昏暗,終於返回城頭的長穀川秀久等人並沒有看到。但是,當一隻隻水袋終於交到等在城頭的加藤清正、淺野幸長和太田幸一的手中,並打開木塞的那一刻時,三位主將臉上原本的期待與驚喜,卻瞬間冷卻了下來。
三人聞了聞這水袋中溪水的那股撲鼻的惡臭,麵麵相覷間,也都想到了同一個問題:這水,真的能喝嗎?
而長穀川秀久,更是在有驚無險地終於返回城頭之後,立刻朝著城外溪邊的方向望去。隻見一隊模模糊糊的黑色身影幾乎悄無聲息、如同鬼魅版返回了小溪對岸,而後又迅速消失在朝著明軍大營而去的方向……
一時間,長穀川秀久握著腰間這些用手下士卒們性命換來的水袋,越來越感到,這次的計劃,或許本就在城外敵軍的預料之中。而更可怕的是,如今,城中即將斷水的重要軍情,似乎也隨著今夜的這次行動,而徹底為敵方所知曉……
一陣絕望與無力感頓時湧上長穀川秀久的心頭。一望無際的夜空下,蔚山孤城,以及其中的一萬守軍,仿佛已經徹底注定了全軍覆沒的最終結局……
除非,有什麼奇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