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見長穀川秀久並不像其他人那樣開懷大笑、欣喜若狂,似乎隱隱還有些什麼擔心,天草雄一仿佛看透了長穀川秀久的心緒一般,笑嘻嘻地低聲問道:
“長穀川君,我猜,你是在擔心,那個李舜臣會不會再次出山、在海上與我們為敵吧?哈哈,我猜得對不對?”
“嗯……”被天草雄一一下子看破的長穀川秀久無奈地笑了笑,也覺得自己似乎總是杞人憂天,想得太多,但即便如此,還是忍不住由衷地感慨道:“這樣一來,恐怕朝鮮君臣也隻能祭出李舜臣這顆救星,來提振一下備受打擊的士氣。又有誰知道,此人再次執掌朝鮮水軍大權後,會不會再出現什麼變數呢……”
長穀川秀久的這番感慨,無意間被那藤堂家的武士頭目聽了去,不由得皺了皺眉,略有些不滿地說道:
“這位長穀川大人,莫要光長他人誌氣,滅了自家威風!如今,朝鮮水軍就剩下那麼十幾艘倉皇而逃的戰船,而我軍尚有戰船數百艘之多,這可是足足幾十倍的巨大實力差距!哼,僅憑那最後十幾艘破船,就算李舜臣再次坐上了水軍統帥的位置,他又能做得了什麼……?!”
是啊,僅剩最後十幾艘戰船,又能做些什麼呢……?
聽到這裏,長穀川秀久不禁也是一陣苦笑。恐怕,一個照麵,殘存的這最後十來隻戰朝鮮船,就會被倭國數百艘戰艦吞噬得渣也不剩,終究又能做得了什麼呢?想到此,長穀川秀久也不再去計較這個問題,一笑帶過。
講罷了前些日子令全體倭軍倍受鼓舞的漆川梁海戰,天草雄一等人總算是弄清楚了如今海上的巨大優勢,而從驚喜之中回過神來後,卻又有些奇怪:為何,倭國水軍不趁勢沿海岸駕船北上,趕在陸上各軍團的前麵,一舉搶先攻占漢城,反而停船靠岸、跑到陸地上來了呢……?
說到這,那藤堂家的武士頭目又不禁無奈地講到了他們登陸的原因。原來,吸取了上回的沉重教訓,這回,太閣殿下特別製定了水陸協同、齊頭並進的嚴格推進戰略。雖然海上的威脅已經消除,但是陸上通往漢城的阻礙卻依舊存在。更何況,僅僅以水軍各部不過數千的兵力,也難以直接一舉攻克漢城。弄不好,還會把這難得的巨大戰略優勢消耗殆盡。因此,根據來自釜山的最新命令,藤堂高虎等水軍各部先行在全羅道登陸,配合陸上各軍團攻克全羅道的南原、全州,打通前往漢城的通道後,再返回海上,揚帆起航、直驅漢城。屆時,一路挺進至漢城城下的陸上各軍團,將再次與水軍在漢江會師,得到水軍運載來的糧草輜重後,再鼓足力氣、一舉拿下漢城!
聽著這滴水不漏、近乎完美的作戰計劃,加藤家眾武士也是連連點頭,連稱高明。即便是一貫喜歡挑刺的長穀川秀久看來,這也是一個穩紮穩打的切實戰略計劃。而唯一的要點就是,必須速戰速決。在明軍後續主力抵達之前,務必奪下漢城!而結合上回明軍主力過了半年才姍姍來遲的經驗,留給倭軍的時間,似乎還綽綽有餘。
見此戰形勢已然明朗,眾人心中更加踏實,也就隻等著陸上大軍抵達之後,攻克南原、直驅漢城了!
也許是受到了之前海上一戰的鼓舞,藤堂高虎等水軍各部在當晚抵達南原城下後,雖然兵力上並不處於上風,但依舊大大咧咧地當著明軍的麵,擺足了架勢,在南原城的東、南、西三麵開始安營紮寨。
與此同時,倭軍雖然在城周圍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基本封鎖了南原城與外界的溝通,但是,在城北通向漢城的官道上,卻全無阻攔,任由出入南原城的信使往來飛馳。
而很快,南原城中也就得到了不久前朝鮮水軍已全軍覆滅的消息,不過,也不知為何,楊元所部也並沒有像倭軍預想的那樣匆忙放棄南原,而是繼續搶修工事,看樣子,真的是下定了決心,打算堅守這座孤城了。
兵力有限的藤堂高虎等水軍各部,在了解到城中尚有明軍三千鐵騎後,倒也一時不敢輕易單獨發動進攻,隻是遠遠地立好了營壘,相互與之對峙,耐心地等待著後續主力的到來。
果然,短短幾日後,聲勢浩大的數萬倭軍主力便陸續抵達南原。原本在南原城下長穀川秀久所部區區三百餘人對陣十倍以上明軍的不利局勢,一下子便被徹底逆轉!連長穀川秀久等人也想不到的是,接連抵達的倭軍各路將領所帶來的總兵力,竟然有五萬以上!足足是城內守軍的十幾倍之多!
望著眼前漫山遍野的倭軍旗幟、以及將南原城內外圍困得如同鐵桶一般的五萬大軍,前些日子還被明軍鐵騎追得如喪家之犬的長穀川所部,心中總算是踏實了下來。經過這段時間,那一晚分散逃亡的大多數所部士卒,也陸續歸營。清點之後發現,原本三百人的先遣隊,竟然還剩二百來人左右。盡管也是折損不小,但若不是當初長穀川秀久當機立斷下令向地勢較高、樹林更密的地方分散逃跑,加上其本人用火把吸引了明軍追兵的主要注意,恐怕這支先遣隊也早已全軍覆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