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時間就這樣在眨眼之間過去了。
長穀川秀久三人依舊留在漢城的館驛中,時不時去宇喜多秀家的府邸要求求見一次。隻是,宇喜多秀家大概也知道三人來求見的目的,所以每次都推說太忙,總是沒能騰出時間。但是,從代替宇喜多大人回複三人的侍衛身上,長穀川秀久也能感覺得出,宇喜多秀家對待三人的態度也算是客氣,每次都是示意三人暫時留在漢城的館驛即可,有時間自然會再召見三人前來。
先一步趕回鹹鏡道的粟林幸勝也不知是否平安抵達了。因為山高路遠的關係,和鹹鏡道那邊的聯係總是不太通暢。但是偶爾可以傳過來的支離破碎的消息中,鹹鏡道那邊和朝鮮其餘七道一樣,暫時還是那個老樣子——剿不完的朝鮮義軍,和沒完沒了、不勝其煩的各種騷擾。
海上也依然是老樣子,李舜臣憑借其特製的“龜甲船”,在海麵上所向披靡,雖然無法扭轉戰局,但是對倭軍的後援補給始終是個極大的威脅。
唯一的一個好消息,還是前不久來自平壤城的小西行長那邊的。據說,大明在經過之前的那次偷襲失利後,竟然主動示好,派出了議和的使者,前往平壤,與小西行長談判議和停戰的事宜。甚至,還締結了一個關於議和的初步文書。
盡管對於這份議和文書的細節,隻有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黑田長政、福島正則這些高級武官才有可能了解,像長穀川秀久這些普通武士,自然都嚴格保密。但是,從流露出的隻言片語間,大家也多少清楚了如今的態勢:大明已經保證,隻要倭軍止步於平壤一線,不再進犯大明的疆界,新一年開春之前,大明也願意偃旗息鼓,暫時停戰。半年來被朝鮮各地的義軍搞得灰頭土臉的大家夥兒,聽到了這個消息後,簡直比打了個大勝仗還要興奮!
雖然,倭軍之中對於號稱天朝的大明居然會有如此反應都有些吃驚,但是,自上至下每一個倭軍將士,都覺得天空中一直懸著的那柄寶劍,好歹是去掉了,個個都是帶著輕鬆的笑容,似乎勝利已經不遠了。隻要大明不趁現在來犯,待完全消滅了那些既沒有多少糧食儲備、也沒有攻占什麼交通要道和主要城池的朝鮮義軍後,倭軍就可以完全控製住整個朝鮮。
同時,接到這個令人欣喜的消息後,倭軍內部也隨之產生了兩種意見。一種,認為大明的示好,正說明了其心虛的想法和徒有其表的脆弱實力。大明立國已經二百餘年,大概也早就和朝鮮一樣,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了,隻要給於全力進攻,必定會不堪一擊、立刻土崩瓦解。倭軍正好可以趁著大明空虛的這千載良機,直接殺過鴨綠江,直搗北京!何況,本來朝鮮的義軍總是野草一樣生生不息,就是因為朝鮮國王尚在大明邊界附近的義州,等待著大明的援軍,這也是大多朝鮮人心中的希望。如果可以一舉攻下大明的京城,就等於徹底打碎了這些朝鮮人的希望,等於是釜底抽薪!失去精神寄托的朝鮮義軍們,自然也堅持不了多久,直接不攻自破了。早就被朝鮮義軍折騰得不厭其煩的福島正則、黑田長政最為主張這種意見,堅持認為應該直接撕毀議和文書,直接對大明正式宣戰。在普通武士和廣大士卒中,包括鬆倉勝正在內,也有不少人讚同這種觀點。
而另一種,則以石田三成、小西行長等人為首,主張比較穩妥的方案:先借此機會積蓄實力,集中力量掃清後方的各種威脅。在站穩腳跟以後,再視情況作新的計劃。退,可以保住朝鮮八道,而後再一步步慢慢試探著進攻大明;進,則可以無後顧之憂地長驅直入,趁著大明不備,一路殺向大明的心髒——北京。長穀川秀久也覺得,相較於前一種極其冒險的方案,這才不失為一個穩妥的辦法。
兩派人一直吵來吵去,雖然不知遠在日本的太閣殿下會作何判斷,但身為總大將的宇喜多秀家最後還是聽從了石田三成、小西行長等人的意見。先集中力量,對於朝鮮各地此起彼伏的各種反抗力量。
盡管來自大明的巨大威脅暫時消除了,就連長穀川秀久也覺得,之前自己擔心明軍會趁著冬天再次來攻的想法,實在是有些多慮了,但是,從此次兩派之間的相互爭吵中,長穀川秀久才發現,現在最值得擔心的,恰恰不是遠在千裏之外的大明軍隊,而是倭軍之中的裂痕竟然會有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