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依然在靜靜地下著,雪花或雨滴打在每個人的臉上,隻覺得冷冰冰的,也分不清是化掉的雪、冷掉的汗,還是凝結的血。直到把刀尖捅透對方的心髒,徹底了結了麵前的對手,用手背在臉上隨便一抹,轉頭又捉住一個對手,揮刀便砍……
“兄長!剛才咱們的三眼火銃隻用了一次,何不再用兩次,說不定就能衝出重圍呢?!”李如柏見形勢愈發危急,一身血汙地從外圍趕到明軍最中央的李如鬆馬前,建言道。
“時機未到,繼續堅守。”李如鬆隻是平靜地說道,兩眼依舊在不停打量著四周倭軍的動向,時不時還向著北麵惠陰嶺方向望一望。
發覺李如鬆身旁的親兵也已越戰越少,不少倭軍甚至已經殺到了李如鬆近旁,就連親兵統領李如梅都已經提刀上陣,在不遠處與幾個倭軍武士捉對廝殺,而李如鬆依然表情堅定,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李如柏歎了口氣,撥轉馬頭,一揮馬鞭,轉身繼續去指揮外圍的戰鬥。
而此時,李如鬆身邊的親兵已經僅剩兩三人尚未加入戰鬥,護衛在其身側。
李如柏剛走不久,一名身著金色甲胄的倭將忽然騎著一匹彪悍的戰馬,直奔李如鬆所在的位置衝來!這金甲倭將的身後還跟著幾個手持弓箭的倭軍武士,一樣騎著戰馬,緊隨其後。很明顯,李如鬆,已變成了敵軍重點突擊的目標。
明軍和倭軍雙方的陣型此時早已犬牙交錯的交織在一起,金甲倭將帶著的這幾個武士一路砍殺而來,仗著優秀的騎術,縱是地麵泥濘,一路上繞過正在混戰中的雙方士卒,終於找到了身著一身耀眼戰甲和帥袍的李如鬆,不用多問,如此裝束,必是明軍主將!一拍馬,怒吼一聲,便策馬直取李如鬆而來。
“大帥告急!速來救援!”李如鬆身旁的兩個親兵一邊迅速大聲告急,呼喊周圍其他正在鏖戰的親兵們火速回防李如鬆,同時立刻舉著長刀,策馬迎上前去,擋在敵軍和李如鬆之間。
可金甲倭將似乎無意與這兩人糾纏,先是在馬上指揮著身後的幾個武士朝向李如鬆連續射出三、四支利箭,然後讓這幾個手下緊緊纏住兩個迎上來的明軍親兵,而把單挑李如鬆的機會留給了自己,揮舞著大刀,驅策胯下的戰馬,氣勢洶洶地直撲向李如鬆。
三、四支利箭劃空而過,李如鬆仗劍撥開了其中射向自己的兩支,但戰馬卻一聲悲鳴,中箭之後再也支撐不住,側身倒了下去。而這一倒,也將李如鬆直接摔到了地上的爛泥之中。還未待李如鬆坐起身體,金甲倭將已經勒馬到了跟前,舉起大刀,迎麵便劈空直砍而下!
不好!
眼見身陷泥沼的李如鬆一時難以移動,根本避不開這一刀,周圍不少目睹此景卻無法脫身來救的明軍將士,俱是倒吸一口冷氣!
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咚”地一計沉悶響聲,那寒光閃耀的大刀刀鋒,竟猛地稍稍偏斜了一些,劃空而過,狠狠劈在了距離李如鬆僅有五寸之處!濺起一片泥水。
好險!
李如鬆定睛一看,雖然絕大多數親兵早已自顧不暇,難以回救。但還是有一個親兵模樣的明軍士卒,右臂好像是硬生生吃了當時正在對戰的對手一刀,顧不上鮮血洶湧而出,縱身一躍,趕在最後關頭,用盡全身力氣從側麵狠狠撞向了金甲倭將的戰馬!
雖然力量有限,未能將其撞落馬下,但一時重心不穩的金甲倭將,這一刀也就微微偏斜了一些,傾力之下難以調整,一刀劈到了李如鬆身旁的泥沼之中。而這名親兵也因用力過猛,一下子連自己的頭盔一並掉落在地,露出一頭灰白的頭發。竟然是個足有五十多歲的老兵。
竟然是……寶生叔!
情急之間,李如鬆一眼便認出了這個跟隨、照顧自己多年的老家丁。想想這個家丁十多年前便跟隨自己,雖然自執掌軍務後漸漸也難有時間再和這些老家仆們聊一聊當年在遼東老家的往事,但多少還是對這些自幼一路相隨的部曲、家丁們有些印象。這個叫做李寶生的老家丁,記得平時愛偷個懶,年假越來越大後還時常貪個小便宜啥的。隻是念在其於李府效勞半生的份兒上,李如鬆也偶爾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到,生死之時,竟是這個平時不聲不響的老家丁挺身而出,暫時救下自己一命。
“公子,快快起……!”這上了些年紀的李府老家丁剛剛站穩,捂著右臂上的傷口,朝著還倒在泥裏的李如鬆招呼道。誰知,話還沒有說完,身體已被一道劃空而過的寒光攔腰劈為了兩段!慘叫尚未發出一聲,便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眾人本已鬆了口氣,但那金甲倭將一擊不中,大怒之下,立刻穩住身形,同時橫劈回來,一片鮮血飛濺中,已消除了擋在自己和李如鬆之間的最後屏障。
金甲倭將再一次舉起刀刃,麵目猙獰地對準了李如鬆。而此時,剛剛直起一半身子的李如鬆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再以命相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