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管弦齊奏,一派祥和氣氛煥然而出,小西行長和沈惟敬再次領頭提議敬酒,向千裏之外的大明天子萬曆皇帝、與倭國的太閣豐臣秀吉致敬。眾人紛紛起身,亭內重新活躍熱切起來,無論是大明、倭國日本還是朝鮮的武將,共同一飲而盡。在優美音樂的伴奏和沈惟敬、小西行長的刻意引導下,方才尷尬的一幕終於是過去了,大家再次相互敬酒、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因為練光亭此處四麵透風,桂月香的琵琶聲自然也會受到些外界雜音的影響,而且此次所奏的樂曲也不像昨晚的《十麵埋伏》那樣緊張又凝重,所以大多數人這次也沒太仔細聽這樂曲,俱是在三五成群的飲酒作樂、享受著上好的美酒佳肴。
唐衛軒沒有太多心思繼續飲酒,其實自打早上起來之後,頭還是微微有些昏的,否則剛才按照自己的性格,也不會那麼冒失地絲毫不經考慮就主動想要應承下對方的比武,如今實在不想再飲,隻是靜靜地看著端坐在不遠處的桂月香。雖然對方自始至終從未向自己投過來一眼,但是唐衛軒依然樂於安享這種平靜的凝視,漸漸地,甚至忘卻了周圍的嘈雜。
小西行長其實此時也在暗暗觀察著唐衛軒,言語間曾幾次試圖從一旁的沈惟敬這裏套出唐衛軒更多的底細來,但是這沈惟敬口風甚嚴,對關於唐衛軒之前的各種經曆全部裝作不知。
小西行長內心不由得暗自罵了沈惟敬好幾回:這個老狐狸,掩飾地倒是滴水不漏,我不信你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小西行長還真的是冤枉沈惟敬了。雖說沈惟敬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知道唐衛軒的底細,也不願意多提,但是沈惟敬自己對唐衛軒的來曆本也是一無所知,自然無從談起。為了不出紕漏,被小西行長看出自己的底細,沈惟敬隻好裝出一副似乎什麼都多少知道的樣子,但又左支右吾,不肯據實相告。
這一切,孫世祿倒是都看在了眼裏,隻是暗自覺得好笑。
而唐衛軒的心思全在桂月香身上,壓根兒也沒留意小西行長和沈惟敬的談話。
試探了半天,見沈惟敬“遮遮掩掩”不肯說,小西行長幹脆直接轉去問唐衛軒:“唐將軍……”
唐衛軒在孫世祿的提醒下,終於緩過神來,見小西行長有話要說,畢竟不能失了禮數,忙一拱手:“唐某在。”
“唐將軍,那日長慶門外激戰,將軍最後竟可以從重圍中脫身而去,令人敬佩。”小西行長微微頷首,想試探著問一下唐衛軒究竟是如何脫身的。
“不敢當!唐某能夠脫身而去,全托我大明皇帝陛下洪福齊天。相比於唐某,在長慶門外背水列陣、不畏強暴、英勇殉國的二百餘大明將士才更值得天下義士景仰。”唐衛軒卻避而不答脫身之法,隻強調當日史儒所部的英勇奮戰。
聽出了唐衛軒也有回避之意,小西行長索性不再追問脫身的事情,單問史儒所部:“當日領兵於長慶門外的大明將領,不知尊姓大名?絲毫不遜色於鄙國的一流將領啊。”
盡管之前已經提過史儒的名字,唐衛軒也不吝嗇再說一遍這位前輩將領的名諱:“乃我大明遼東遊擊將軍--史儒。”
“嗯,我會記住這位英雄的名字的。無論敵友,勇士的英名都不該被遺忘。”小西行長鄭重點了點頭,似乎腦中又回憶起了當日的那場血戰,片刻後才又重新用倭語自言自語道:“大明軍隊的戰力確實非同一般啊,不愧是天朝上國,和朝鮮人比起來……哼哼……”小西行長的話音雖不大,但是在座的諸人也大都聽清了主將所說。幾個朝鮮降將臉上一片通紅,隻好當作壓根兒沒有聽到。而大多倭軍將領也都跟著訕笑起來。隻有唐衛軒和孫世祿不明白小西行長在那裏嘟囔些什麼,一頭霧水地看著亭內的眾人。
隻聽“嗖--”的一聲響,一片笑聲中,任誰也沒有想到,忽然間竟有一個大紅色的琵琶橫空飛出,眾目睽睽下,直奔著小西行長的麵額飛速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