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工程是劉伯伯最為看重的政績。劉伯伯嚴肅地問:
“哪裏不方便?”
“談戀愛啊。我們劇團的小姑娘,都抱怨您,裝了那麼多的路燈,連個談戀愛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們要給您寫信,讓您把燈都拆掉。”
劉伯伯聽了,笑得牙齒都露出來,眼睛眯成一條線。楊小翼想,劉伯伯當官這麼多年,也愛聽奉承話了。
劉世軍坐在米豔豔的邊上,一副不露聲色的模樣。楊小翼注意到他一直在照顧母親和景蘭阿姨,有時候還和李叔叔低語幾句,既不奪劉伯伯的風頭,又盡守主人之道。楊小翼想,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誇誇他。有時候,他會抬起頭來看一眼楊小翼。他的目光是探尋的,還帶著一絲絲擔憂,這目光讓楊小翼心裏暖洋洋的。楊小翼知道他看出了她心裏的不快樂。什麼都逃不過這家夥的眼睛,別看他五大三粗的,心實在是很細的。
酒席結束,劉世軍送他們回公園路。母親和李叔叔在前麵走,楊小翼和劉世軍跟隨其後。一路上,他們相對無言。
沉默了好長時間,劉世軍沒頭沒腦地說:
“你們吵架了?”
楊小翼愣了一下,一時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她在劉世軍麵前從來是坦誠的,在劉世軍的追問下,楊小翼忍不住說了對伍思岷的不滿。當然新婚之夜的事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的。楊小翼隻說,伍思岷氣量小,什麼事愛悶在心裏,還自尋煩惱。說著說著,她就哭了。劉世軍勸慰道:
“剛剛結婚,吵架是難免的。我和豔豔剛開始也這樣。現在好多了,有老夫老妻的感覺了。”
快到公園路的石庫門時,米豔豔追了上來。見楊小翼在哭,米豔豔問:
“小翼,怎麼啦?世軍欺負你了?”
楊小翼趕緊擦去淚眼。笑著說:
“他哪敢啊?豔豔,我們剛才說小時候的事呢,我怎麼說著說著流淚了呢?”
米豔豔笑道:“是啊,他哪敢欺負你,隻要你不欺負他就好了。不許你欺負我愛人啊。”
說著,米豔豔把一包東西遞給楊小翼。是劉伯伯送她的新婚禮物,剛才劉伯伯忘了給她了。楊小翼打開禮物,發現是一套“馬恩列斯毛”的著作。楊小翼忍不住笑出聲來。也隻有劉伯伯會送這種禮物。這時候,已到了家門口,楊小翼讓劉世軍和米豔豔回去了。看著他們的背影,楊小翼想,人真是會變的,米豔豔真是同過去不一樣了,有大家閨秀的氣度了。
在永城的日子裏,楊小翼時刻想著廣安。到了永城後,她發現自己原諒了伍思岷。
楊小翼有一天和米豔豔聊天,說起伍思岷,語氣中充滿了愛意。
米豔豔問楊小翼,什麼時候想要孩子?
說這事,楊小翼還是有點難為情的。
“有什麼難為情的,女人都要生孩子的。”米豔豔說。
“哪像你,沒結婚就被搞大了肚子。”楊小翼嗆白道。
這時,楊小翼突然“啊呀”一聲。米豔豔問怎麼啦?因為剛才聊到生孩子的事,楊小翼突然想到自己這個月的例假沒來。今天是五月二十號了,本來早該來了的。難道懷孕了?楊小翼紅著臉說了自己的擔心。米豔豔咯咯咯地笑起來,以過來人的口氣說,擔心什麼呀,明天陪你去醫院查查,這事兒,一查就知道了,一點也不麻煩。
第二天,在米豔豔的陪同下,楊小翼去醫院檢查。楊小翼不願去母親的醫院,她說,醫院裏的人都認識我,怪難為情的,再說我也不想讓我媽知道。米豔豔不以為然,說,又不是做賊,怕什麼。後來,她們還是去了另一家醫院。
楊小翼果然懷孕了。聽到這個消息,她心裏生出複雜的也是奇怪的感覺。她竟然懷孕了!原來懷孕是這麼簡單的事。她開始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自己。這個消息讓她對自己身體的感覺完全改變了,讓她更珍愛自己了。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把這消息告訴伍思岷。這段日子來對他的不滿和怨恨因為這個消息而衝淡了許多。
那年月,電話很少,要打通非常麻煩,再說伍思岷的工廠隻有一部電話,在廠長辦公室,要接聽很不方便。發電報又很貴。她算了一下,發電報的話,差不多要半趟路費呢。
楊小翼決定馬上回廣安,把這個好消息親口告訴伍思岷。
坐了三天的火車,楊小翼終於回到廣安。在路過霓虹燈廠時,楊小翼碰見剛下班的伍思岷。伍思岷見到她,愣了一下。然後,他嚴肅地向她點點頭,算是招呼。楊小翼發現他整整瘦了一圈,她很心痛他,想,這一個月他內心一定很煎熬,以後要對他好一點。
伍思岷接過楊小翼的行李,一起往家走。楊小翼拉住伍思岷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伍思岷不解其意。楊小翼罵他呆頭呆腦。然後懷著抑製不住的喜悅告訴他:
“我懷孕了。”
她原本以為伍思岷會欣喜若狂,他沒有。伍思岷一動不動站在那兒,像是入定了,臉上毫無表情。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問:
“誰的?”
楊小翼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不能原諒他這麼問。那一刻,她什麼也不想說了。一個字也不想說。她邁開腳步向前走,把伍思岷遠遠拋在了後麵。回到家她就躺在床上。她覺得自己的心被伍思岷狠狠踐踏了,徹底碎了。那時候,她連死的念頭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