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夜,很黑,真的很黑,至少小屋內那跪在床榻前的小女孩就看不到一點亮光,月亮並沒有特別眷顧她,沒有給她一絲銀華和柔和。床榻上隱約可以看到一抹隆起的身影,而女孩早已跪到麻木,心冷了,冷漠侵占了她稚嫩的小臉。男人匆匆趕來,從那身淩亂的單衣可以看出,他趕來得已經很急了。顧不得禮儀,男人破門而入,就看到了黑漆之中跪在床榻前的女孩。“你娘她——”男人的聲音有些澀,幾乎說不出話來了。天!他真不敢想象如果她娘死了,她會怎麼樣,要知道,一直和娘親相依為命的她,唯一敬愛的也就隻有她的娘親。可是,如今,這世上唯一可以融化堅冰的人已經死了。女孩還是不說話,即使男人也跪下來抱住她,她也好像什麼也感受不到一樣。她才七歲啊!她受的苦還不夠多嗎?老天究竟要殘忍到什麼樣的地步啊。男人絕望的看著女孩漠然的表情,心,冷了。當晨曦終於來臨的時候,男人看著依舊跪著的女孩,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即使他現在叫她不要跪了,她也是聽不進去的。忽然,男人總算是下定決心了,毅然決然的走了出去。而這一走,帶來的卻是無盡的麻煩。很快的,小屋便擠滿了人。“月兒,你——”一身華服的男子開口,但卻說不出話來,心裏,終還是有愧。這是他的女兒啊,是他最愛的女人為他生下的女兒啊,他到底做了什麼,竟逼她們走到今日這地步,他卻依舊安享榮華富貴,怎能不愧?女孩依舊沒有吭聲,直到午後高掛的炎日刺入她的眼中,她才站起,即使腿是那麼的麻,她也沒有皺一下眉頭,腿也是一下就伸直了。不論她再怎麼不舍,現在,也是到了讓娘親安歇的時候了,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再打擾娘親的安寧。被簇擁著的老人也開口了,“馨兒是我的女兒,且從未嫁人,理應葬在我尹家的墳塚裏。至於漓月,她是我的外孫女,我自然是要將她帶走的。”他已經逼死女兒了,不能連外孫女也不要了,讓馨兒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這——,還是——”華服男子有些猶豫,他自然知道自己從未盡過為人父的職責,但——,如今馨兒都已經不在了,難道他連女兒也不能再見了嗎?女孩直直的走到在深夜之中趕來的那名男子麵前,冷聲道,“我誰也不跟,從今往後,他就是我的爹,漓月已經死了,有的隻是沈純楓。至於娘,就勞煩外公帶回去吧。”她不會原諒他們的,不管他們有什麼樣的理由,都不該讓娘抱憾而終。況且,他們的理由竟是這般的可笑。該受罪的,是他們,但一直鬱鬱寡歡的,卻是她的娘親,憑什麼?華服男子雙眸中盡是沉痛與悔恨,他終於還是逼得自己的女兒也不願意認自己了。“月兒——”“倘若你們不答應,那就算了,也就是孤身一人流浪而已,沒什麼好在意的。”“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將軍了。”男人的聲音中隱含著痛苦,就連那看起來十分剛毅固執的老人也不說話了。一個月後,在蕭瑟的秋風中,男人牽著一名俊俏的小男孩站在了將軍府前麵。最終,還是毅然的走進了將軍府中。第一章場麵有些混亂,哭泣不已的女人,有些憤怒又無措的男孩,還有男人手中牽著的神情漠然的小男孩。而男人,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勸,隻是靜靜地站著,即使他是那麼的希望走過去擁抱妻子,但是,他不行。小男孩掙脫了男人的手,轉身就走了。男人心一驚,連忙追了上去。“爹爹不必擔憂,我隻是有些累了,想去歇息而已。”小男孩看著男人,決然的走出了大廳,隻有他走了,爹爹才能做他想做的事,他知道,有他在,爹爹隻會拘束。一個月內,或許是為了補償,或許是為了讓心底的愧疚好過一些,他的身邊,多了很多人和物,可謂是享盡天下之至福。男主人的背叛讓妻子和兒子難以接受,明明是那麼幸福的一個家庭,因為一個小男孩的出現而分崩離析。那一夜的匆匆離去,帶回的竟是令人心傷的消息。這個家冷靜下來了,生活依舊在繼續,但是,氣氛卻完完全全的變了。女主人極力想要和丈夫帶回來的小男孩好好相處,丈夫必定不是有意犯下這錯誤的,況且,那女人都死了,她還要繼續慪氣下去嗎?那隻會更加讓丈夫不耐煩,繼而在外尋求溫柔。不論怎麼樣,家還在,她不想連家也吵沒了。但是,當她發現小男孩根本不願意理會任何人時,她竟升起憐惜之意。可是,無論她如何討好,男孩還是不願意理會她,她也就放棄了。而且,隻要一看到他,她就記起丈夫的背叛,分外不能接受,她不在意丈夫把家裏最好的物資送到男孩那裏,卻還是盡量避而不見。“夫人請留步,主子有請。”少年將將軍夫人攔下了。步入院中,就看到男孩正坐在石椅上品茗,桌上還擺放著可以和宮中媲美的精致點心。隻是,男孩似乎對此無意,微微的發怔。但是,當將軍夫人踏入院中開始,男孩就已經抬起頭來,漠然的看著她,明明是在看她,卻又好像什麼也沒看進眼裏,很是駭人,讓人更加難以接受的是,這樣的神情,竟是出現在一名小男孩的身上,那冷沉的氣息,便是成熟的男人也難以達到這樣的境界吧。男孩傲然的站起,“夫人大可安心,我並非將軍親子,隻是偶然相識,將軍憐我無父無母,孤苦無依,這才將我帶回來。倘若夫人覺得楓兒礙眼,楓兒這就離去。可是,若蒙夫人不棄,將軍便是我爹,您便是我的姨娘了。”說實話,一個七歲的男孩,這樣俾睨眾生、冷漠傲然的貴氣與狂妄,真不是一般世家子弟可以有的,小小年紀,便懂得將風華內斂,隻怕長大以後隻會更加了不起。將軍夫人當然明白,區區將軍府還培養不出這樣的男孩,那眉眼也與將軍沒有半分相像,起初悲傷過度沒注意到,今日,她總算是看清了。這男孩,雖說無父無母,隻怕,那背景,也不是可以輕易招惹的,否則將軍也不必帶他回府,小心照看著了。“進了將軍府,便是我兒,除了將軍府,還能去哪兒呢。”將軍夫人如是說。“楓兒自幼與娘親相依為命,不想再喚他人為娘,但這一聲‘沈姨’,確實可以擔待得起的。從今往後,您便是楓兒的姨娘了。”“好。”在冷淡的注視下,她也隻能艱澀的吐出這兩個字了。也因為這冷漠的姿態,縱使有心,她也不敢輕易接觸男孩了。“夫君,楓兒他——,他說他並非夫君的親子,可是真的?”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夫妻兩才能好好的聚首說說話,享受難得的夫妻獨處的寧靜祥和。“他是這樣和你說的?”沈言有些驚愕與不可置信,但很快的,他就冷靜下來了。那孩子,也真是讓人心疼,為了他們夫妻的祥和,還特意將這隱秘告知。“他確實不是我的親子,倘若他已和你說過,那你也就聽過就算了,把這忘了吧。夫人可要記得了,切不可讓任何人知道此事。”“他究竟是什麼來頭,竟讓夫君如此謹慎。”“夫人還是莫相問了,這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所以他自己也並未說明,還請夫人多多體諒才是。夫人隻需記得,我沒有對不住你即可,其他的,都忘了吧。”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當初的做法是否恰當,但,他也沒有後悔的餘地了。哪怕楚國會再起風波,但眼下,這似乎已是最好的安排了。他實在不能看著‘他’就這麼流落在外或者死掉,這也算是他的一點點私心吧。畢竟,這麼些年來,她們母女過得有多苦多慘,他可是都看在眼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