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後靜好,晟瀾坐在柳春江辦公室的藤椅上,柳春江對晟瀾的來訪沒太多的驚訝,宛如接待舊友一般的態度,這讓晟瀾覺得舒服。
因為對北平局勢的不了解,晟瀾總是忐忑著。父母親已然來了杭州,可晟瀾到底不能回家去看望,期間也是靠浩啟與柳春江從中傳遞消息。姚家父母是知了晟瀾的經曆,卻無奈可與汪家的權勢周旋,汪鴻瑾與杭州浙係的官員亦是淵源頗深,這也是姚家在傅增湘先生的幫助下得知的。
早在汪鴻瑾一年前南下與南京方麵活動時,並與浙西的割據勢力龍頭龐子敬會過麵,並且是打過生死交道的至交。據說,龐子敬在北平回杭的列車途中遇到過刺殺,是汪鴻瑾出手相助,才保這位浙西龍頭的性命無恙。
這次活捉了牛懷玉,也是龐子敬鼎力相助的緣故。
“如今北平雖不算大亂,但是南京政府一時也無法全權掌握政局,黨派林立,金栓雖然辭去了北洋政府總統的職務,卻是讓南京方麵任命為了國民政府新一任的北平市長。有許多原先手掌大權的奉係軍閥表示不滿,金家如今也是危機四伏。”
“怎麼會?”晟瀾不太懂政治,也知道要掌管一個地方,首先是要削弱一個地方強勢的勢力,奉係軍閥更是首當其衝的,可如今卻是讓權極的金家繼續當政。莫非,南京是想用金家去牽製奉係的各派麼?
柳春江看出了晟瀾的疑惑,微笑道,“軍閥的潛在勢力和號召能力的確是不可小覷的,可是南京方麵不會單單隻為了牽製,而貿然推金家出局。說句實話,金家並不具備完整的能力和資格。”
“南京是想一掃從前的汙穢舞弊的官場之風,可是談何容易,坐收漁翁之利也未嚐不可。”晟瀾略想了想,如是笑說。
“令尊令堂南下,可是有其中緣故?”柳春江忽然問道。
“為何如此問?”晟瀾警惕心起,反問到。
“歐陽之前和我們談起過,加之如今你的身份特別,我才會這樣問。”柳春江轉過身,麵向著明淨的窗外時,眼睛片後的深眸波瀾不驚,對晟瀾說,“一十六,整整一十六的北洋政府就真在曆史的洪波中消逝殆盡了麼。自我記事起,就見慣了我父親在政治場上的謀生的各種手段。你說,我們又有幾個一十六年?我真希望我們,起碼是我們的下一代都可以避免麵對這般的陰謀算計的曆史紛爭。”
短短的幾句話,讓晟瀾的思緒飛得很遠很遠,直直的越過了千山萬水,飄飄然如清風過江,鴻雁北翔,隻記得北平瓦藍瓦藍的蒼穹下,肅穆威嚴的紫禁城的小城角樓,鍾鼓樓上的深沉鍾聲,還有那群不疾而走的鴿子盤旋的身影。
那是我的家,北平。
“自由平等,是我們要奮鬥上幾代人才會有那樣的生活。”晟瀾喃喃道。
“北伐勝利也是革命的一大壯舉,從前有許多學負經綸的學子一直覺得報國無門,如今的局勢也正是投身強國的一個好機會了。晟瀾,你知道嗎?浩啟前幾日回北平之後,主動和他的父親提出要在新政府底下謀一份差事。國家的氣息在變,人文主義的精神也在變。”柳春江說道。
晟瀾從前就知道,舒浩啟出身在一個官僚世家,祖上世代考取功名,可母親雖是正室,卻得不到父親的重視,他頭上的幾個哥哥也是他母親管教得較嚴厲的緣故,個個成年後,爭氣的在政府中擔任著要職工作。他的父親是年前中風,母親就把家中的大權獨攬了,將曾經耀武揚威的幾個妾壓得大氣也不敢出。
浩啟這般想法,無疑是在母親揚眉吐氣之餘,也多了一層錦上添花的含義。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顯赫一時的老派政要,換上了如舒浩啟兄長般的新興事貴,真不知那牛似道牛財神還真否屹立不倒。
“那麼,還有牛家呢?”晟瀾試問道。
“牛家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牛似道貪財斂勸,牛同義作奸犯科,這是四九城人人敢怒不敢言的事情。汪家……”柳春江停頓了一陣,才說,“牛懷玉在汪家的手中,汪少帥留著他,也是為汪家留下了搬到牛家的一張底牌”。
“牛家倒了還會連累他人麼?”晟瀾不懂,隻蹙眉。
柳春江沒有明確的回答,隻長籲道,“晟瀾,汪少帥個人確實是肩負著北平好幾股勢力的轉折,可你是該考慮,你未來的事情了。終始他真的救了你的命,我也不希望你就這樣放棄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