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來天氣濃淡,微雨輕灑。近清明,風絮巷陌,煙草池塘,盡堪圖畫。豔杏暖、妝臉勻開,弱柳困、宮腰低亞。是處麗質盈盈,巧笑嬉嬉,手簇秋千架。戲彩球羅綬,金雞芥羽,少年馳騁,芳郊綠野。占斷五陵遊,奏脆管、繁弦聲和雅。
那清明的芳郊綠野簡直是一個天造地設的遣情縱樂的場所。一陣疏雨過後天氣更新,豔杏綻開妝臉,新柳輕輕搖曳,芳草萋萋如茵,鋪滿池塘兩岸,把郊野裝扮得如錦繡畫屏。東風送暖、管弦聲雅,更激起摽梅女子愛的情愫。她們美麗的笑靨,為這幅清明郊野畫卷更增添了幾分多情的色彩。
南渡以後,清明風俗一仍北宋。此日“婦人淚妝素衣,提攜兒女,酒壺肴罍。村店山家,分癢遊息。至暮則花柳上宜,隨車而歸”,究其實,如果說是拜掃,還不如說是為了“尋芳討勝,極意縱遊”,為了那“野果山花,別有幽趣”(《武林紀事》卷三)。在“銷金鍋兒”的臨安城中,“士女豔妝濃飾,金翠琛璃,接踵連肩,翩翩遊賞,畫船簫鼓,終日不絕”(同上)。西湖邊上,男女雜遝,到處歌韻清圓,樂聲嘹亮,“雖東京金明池未必如此之佳”(《夢粱錄》卷二)。而農村各地,暮春三月,“桃杏滿村春似景,踏歌推鼓過清明”,“媼引濃妝女,兒扶爛醉翁”(範成大《寒食郊行書事》、《清明》),在一片繁鬧之中,婦女們也是分外快樂。
明清兩代,清明繁盛遠遜唐宋,尤其是北方地區,自滿清入主,清明節俗更趨淡化。但從全國範圍而言,仍保留了中古清明的許多習俗:
一、上墳拜掃。《帝京景物略》卷二記載明代北方清明時節,“男女掃墓,擔提尊榼,轎馬後掛楮錠,燦燦然滿道也。”吳中此日亦“士女並出”,“道遠泛舟具饌以往,近則提壺擔盒而出。挑新土,燒楮錢,祭出神,奠墳墓。”凡新娶的媳婦,這一天都必須挈以同行,稱作“上花墳”。蔡雲《吳皒》歌詠清明風俗雲:“柁尾飄飄掛紙錢,出城都是上墳船。荒原落葉何曾掃,勝地名花別有緣。”(《清嘉錄》卷三)看來還是那種三分悲涼、七分歡快的唐宋之風。
二、插柳簪柳。柳對於清明具有象征意義。遠在周代,便有暮春鑽榆柳而改新火的習俗,後代每逢清明,家家插柳滿簷,“雖小坊幽曲,亦青青可愛”(《乾淳歲時記》),宋朝人稱之為“明眼”。明田汝成《西湖遊覽誌餘·熙朝樂事》記載寒食清明人家不僅插柳,而且男女皆戴柳枝編的冠或柳葉環,民間流傳謠諺說:“清明不戴柳,紅顏成皓首。”可見清時簪柳已升華為女性一種美學情趣。清代清明時北方人家依稀可見插柳,南方家家房簷柳枝拂麵,一片翠蒨。簪柳則是女子與兒童特有的樂趣。婦女們將垂柳嫩枝結成一個小球戴在鬢畔,與漾著節日的喜悅的紅暈相映,恰如綠葉紅花,吳中女子謂此為“紅顏不老”。楊韞華《山塘櫂歌》雲:
清明一霎又今朝,聽得沿街賣柳條。
相約比鄰諸姊妹,一枝斜插綠雲翹。
這是描寫吳中女子清明簪柳、含媚嘉悅的風情,也是整個江南女子的生動寫照。
三、郊外遊春。明末張岱《陶庵夢憶》中有一篇專門記載了揚州清明郊遊盛況:“城中男女畢出……自鈔關、南門、古渡橋、天寧寺、平山堂一帶,靚妝藻野,袨服縟川。”明人王思任《揚州清明曲·序》說,揚州祭掃,“不得過一日。於禮極恪,於遊甚狂。”女子是這“狂遊”隊伍中的一個部分。詩雲:“綠女紅兒踏踏肩,遊人目語各心然。莫隻平心看跌博,且來法海放風鳶。”另外,清明這天,南京“傾城士女,鹹出南門”,“舉國若狂”地湧向雨花台;無錫士女遊玩惠山,“踏花歸,鞋底香”;蘇州士女駢集山塘,爭相“看會”;農家女子還特別趕製“踏青鞋”,以便覽勝。總之,杏花春雨時,江南女子彙成一股股熱情亢奮的踏青人流,在各地郊野盡情地領略著清明風光,享受著大自然春天的惠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