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產翁坐褥(2 / 2)

十分可惜,在我國諸多文獻記載中都未透露出產翁風俗起始於何時的消息。然而屈原《天問》中“伯禹愎鯀,夫何以變化”的質疑頗費思量,也很值得注意。“伯禹愎鯀”經聞一多先生精辟地校正為“伯鯀腹禹”。問題隨之而來了:鯀為禹之父,古籍記載沒有疑義,那麼禹怎麼會由鯀腹而生呢?《山海經·海內經》郭璞注引《歸藏·啟筮》說:“鯀死三歲不腐,剖之以吳刀,化為黃龍。”而《路史·後記》注十二引作“鯀殛死,三歲不腐,剖之以吳刀,是用出禹”。聞一多先生從神話學的角度認為,這兩條材料一曰“化龍”、一曰“出禹”,可知龍即禹。鯀被傳說為魚鱉之屬,龍與魚鱉同為卵生水族動物,龜鱉既有卵化功能,故可剖坼而生禹(龍)(見《天問疏證》)。這一說法更增添了禹身上具有的神奇色彩,但尚未注意到神話背後的現實內容。

其實,“伯鯀腹禹”正是產翁習俗的反映。在希臘神話中,宙斯在墨提斯懷孕的時候把她一口吞下,後來讓火神赫雯斯特用銅斧劈開他的頭顱生出了智慧女神雅典娜。這則神話明顯地具有新舊觀念陵替時產翁習俗的背景,“伯鯀腹禹”與之有相仿之處。“剖之以吳刀”可以視作夏族產翁習俗中的一種巫術儀式,男子身上沒有產門,就得以神的名義象征性地開出一個來,以表示嬰兒產自父體。澳大利亞和新幾內亞一些古風猶存的民族,直到本世紀四十年代,為了盡力在戰爭和生產中排斥女性,還實行男性割禮儀式,即從肛門到男根割開一英寸,甚至幾乎是全長的一道傷口,讓血流出來,稱為“男人的月經”。隻要傷口沒有愈合,女性在月經期內的一切禁忌和規矩,被割的男性也一一遵循(田納西《曆史中的性》第三十四頁)。由此看來,在產翁習俗形成之初,親剖肌膚,在淋漓的鮮血中體驗產嬰的痛苦,創造一個逼真的產育的氛圍是完全可能的。中國許多曆史文獻提供的母係氏族社會瓦解之初男權女權之爭的圖景似乎顯得太平靜了,平靜得使人難以置信。而“伯鯀腹禹”、“剖之以吳刀”的謎底使我們隱約看到在那場主從顛倒的鬥爭中,男性是付出了“血的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