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住在高山裏的山人，從出生開始就沒見過山下的世界。
他堅信，山下的世界危險，無聊，無趣。當然，這個觀念是他的父親灌輸給他的，他天真無邪，就信以為真，父親在他眼裏就是人生導師，是神一樣的存在。山上他與他親住在一間小禪房裏，生活無缺，不知不覺就在山裏生活了八十年之久。
他的父親就要去世了，坐在床上等著咽氣。山人守在一旁，悲泣之餘，忍不住忐忑的問他父親山下的世界，因為即使父親有禁令，依然還是抑製不住好奇。而且這份好奇，現在再不問可能永遠都來不及了。於是他鼓起了勇氣。
聽了問話，他父親仿佛被刺中一樣變了一個人似地說：既然我快要過世了，也就沒必要隱瞞了，我以前告訴你的，山下很危險，確有其事，但是山下很無聊，更多的都是在騙你的，怎麼說呢，並不是真的，隻是為了唬住讓你不敢下山而已，而且看起來我的目的達到了。
父親接著說：山下麵有各種各樣的人有繁榮的城市的有神奇的跡遇，神奇美妙，雖然沒有仙音，沒有聖光七彩，但是依然比起這山間是有趣多了，是你想象不到的那種有趣啊，哎呀，真是美極了。
說著，父親竟然自動眯起眼來，仿佛在回憶什麼很爽的體驗似的。看的山人心裏饞饞的。
山人心說：坑爹啊，我被騙慘了呀。氣憤不已道：山下這麼有趣，拿為什麼要騙我呢，有意思嗎？我浪費了八十年光陰，在這些雲啊，霧啊，山啊，猴子上麵！我的生活豐富一點，你會死啊？
他父親笑了起來，好像看傻子的眼光看著他哈哈哈，笑完竟突然挺著身抓了拂塵過來平白無故打了他一下。拂塵上麵一根毛都沒有，這根拂塵不知用了多久，漫長的歲月打磨，已經一毛不剩了。
但是父親還在固執的使用它，主要用途是打頭，常常打得山人嗷嗷的叫。
父親道：原來你在山中活了八十年，我的話，讓你好好盡心修道，都成了耳旁風了？一心還放在山下哩。縱讓你下了山，你這不知守規矩的主，當心給人剝了皮賣了哩。
話不中聽，山人很想發作，但是畢竟父親是他發自內心最敬重的的人，山人強忍道：父親，虧我當兒子盡心侍奉你，您卻編出一堆謊話誑我不下山，這也就罷了，還把我說得一文不值，再不濟我也侍奉你近八十年啊！想我今年行將80，半截入土的人了，這命我可以認。不過你這種完全瞧不起我的態度，真惱火啊，我死了也要找你去理論去！
他父親笑得更歡了，仿佛聽了一個滑稽的笑話，抄起拂塵又打了山人腦袋一下：混帳小兒，誰讓你認命啦？而且你從哪裏知道你就要死了？
山人更糊塗了，你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沒好氣的說：我六十年前就在左道山石上盤腿，五十年前在左道，忽然見一個山下的樵夫，第一次來這山上砍柴，此後天天來，到了二十年前左右，忽然多了一個十分年輕的小樵夫，眉宇間有幾分老樵夫的神色，再過兩年，老樵夫不來了，並且再也沒來過。於三個月後我便按捺不住去問他，哪知他道：父親己病重過世。還告訴我人間之數皆在六十七十之間，過100者可以稱為長壽了。所以今天我80歲了，不是要死的還能如何，雖然我是給你當兒子的，但也仔細不要欺我沒見識？
父親見他如此，覺得緣分已到，是吐露秘密的好時機，決定和盤托出了，便正色道：你看見山下的那個樵夫，他死前這些年有什麼變化沒有？
山人奇怪了，剛才還瘋瘋癲癲，現在又恢複正常了，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便依著父親的性子說：腦袋變白，身體佝僂，老死的過程也是挺慘的。
沒錯，那是積年的變化，你可曾注意到更短一點時間的變化？父親再問。
山人又想了想，說：有時穿的衣服厚，有時穿的薄，還有時光著膀子。
聰明，這是積月的變化，積日的變化，你可曾見？
第三度發問，山人陷入深思，忽然，眉頭一展，笑著道：他來時沒什麼體味，下山時大汗淋漓臭不可聞。
看來你都注意到了，那你看看自己，這五十年來，有什麼變化，你的頭發變白否？你的容貌減損否？你有寒暑知覺嗎？你會發臭會疲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