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1 / 1)

一場秋雨過去,兩個師傅又蹲在草坪裏忙碌:拔野草。在他們身旁,放著一個天藍色塑料袋,袋裏裝滿了拔出的植物。這些植物未經馴化,綠得逼眼,不像人工培育的草葉,其色澤恰好適應了人們能承受的亮度;而且,前者的身軀自由伸展,即使被拔,也東張西望,不像後者,從地底下長出來,就柔柔的,軟軟的,身體微微傾斜,似乎總在向人們招呼:來這裏坐吧,我給你舒服。這麼一比較,前者就顯得野性十足,並因其“野”而卑微,而不配得到城裏人的欣賞。

我沒研究過城市史,不知道在城裏培植人工草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首先從哪座城市發端,但自從有了它,在那特定的領地裏,野草就成為被驅趕的對象,這是確定無疑的。同時,從它們被驅趕的那天起,就有人站出來為它們辯護。較早的大概算柏拉圖了,他認為世間萬物,若非造化生成、命運造就,便是人工製作;人工製作最小最次。歐洲文藝複興時期的懷疑論者蒙田,講得比柏拉圖明確:“說實話,我們倒應把那些被我們人為地損壞而變得特別的東西稱為‘野的’。”他認為這些東西“僅僅變得適合我們敗壞了的情趣”。在柏拉圖和蒙田看來,野草身上體現著“最為自然的品質和特點”,因而“最大最美”——可這又能怎樣呢,野草生錯了地方,就隻能遭到嫌棄和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