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一連串的震驚過後,她已能學會不再訝異。「你幾時知道的?」

「很久了,我曾在無意間發現妳身上的蝶影針。」

獨門暗器都還沒使出就被人發現了,她還想殺什麼人?殺個鬼啦!

要讓無塵知道,她不被罵慘才怪。

斂眉凝思了許久,他輕問出口:「妳和無塵——真的是那樣的關係?」

她別開臉,神色不大自然。「不關你的事。」

「告訴我!」他扳過她的身子,聲音中有著壓抑的痛苦。「妳心裏的那個人,究竟是我還是他?」

她抿緊唇,硬是不答。

「他真的愛妳嗎?那麼妳身受重傷,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時候,他人又在哪裏!」他不能忍受無塵擁有了她,卻不去珍視她,她必須過得好,他才能坦然放開她。

「他出任務去了,根本不曉得這件事!」她本能地出言護衛。

無塵並不欠絕命門什麼,若不是為了守護她,他不會淪為殺手,欠無塵的,窮盡一生也還不完,她不容別人再曲解他。

很明顯了,是吧?

她的眼,隻看得到無塵。

他深吸了口氣。「我想,我懂了。」

內心的悲哀,很濃、很深,但他不會說。「再問妳最後一個問題。妳的任務除了取我的命外,可有其它?」

「取一本傳聞中記載武林絕學的秘籍。」所有的事都攤在陽光底下了,她也直言不諱。

「我沒有。不管妳信不信,那是誤傳。」若有,他會毫不猶豫地交給她。

這項傳言,他多少也有耳聞,但並沒去在意,也未曾多花心思去澄清,未料今日會為他招來殺機。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我恨清楚絕命門的門規,為了促使殺手將任務完美地執行,絕命門訂下極嚴苛的規定,當門下殺手不能完成使命時,就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而這代價,便是性命。」這也是那晚他願喝下毒水成全她的原因,拿他的命換她的,他認為值得。

映蝶無言以對。

他說得沒錯。殺手這一途,比任何行業都要現實殘酷,隻要有一回失手,絕命門便再也容不下。

唐逸幽並非江湖人,怎會對江湖事有這麼深的了解?

「所以,妳現在隻有兩個選擇。第一,殺了我,回絕命門複命,我絕無怨尤,隻要妳能保證,這是妳要的,並且不會後悔,我想,回到無塵身邊後,他會有足夠的力量守護妳,我很放心;第二,留在我身邊,與我相守一生,別再管什麼任務,我會不惜一切地保護妳,不論多艱難,我都會助妳脫離殺手生涯。」

保護她?這蠢蛋說的是什麼鬼話?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還妄想要保護她,真是不自量力!

「你不怕死?」她真的很討厭看他那八風吹不動的表情,好像天塌下來都撼動不了他。

為什麼在談及生死時,他還能這麼平心靜氣?

「怕。但死得其所,又有何懼?」他抬眼看她。「這就是妳的答案嗎?」

「你說呢?」

輕斂的眼,覆去其間的深愁。「成全妳。」

他移近一步。「動手吧。」

「你……你……」胸口一陣緊窒,像壓著什麼透不過氣來,心緒紛紛亂亂……

能嗎?她真能毫不留戀地殺了他?

她的手沾了無數血腥,卻從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那樣,雙手將性命奉上,任她去了結……那雙清湛的眸子,依舊是無怨無恨,柔柔地盈滿深情……

揚起的手,怎麼也揮不下。

「妳的猶豫,是否有所留戀?」這樣就夠了,她並非無動於衷,付出的一片深情,並不冤枉。

「你胡說!」她驚斥。

「是嗎?」他戚然道。「蝶兒,妳不誠實!妳對我明明有感覺,妳的於心不忍便是最好的證明。」

「住口、住口!」她狂亂地叫道,拚命抗拒他的話。

「我不說,妳就永遠不打算麵對了是不是?問問妳的心,若對我全無眷戀,大可一掌揮下,一切便真的結束了,妳知道我不會恨妳的又為何……」

為什麼反應要這麼激烈?因為他一針見血的言語,正是她最心慌的症結嗎?

像要抗拒什麼、又像要阻止、否決一切,驚亂之下,未加思慮地一掌擊去!

他不閃不避。任致命的重創襲來。當映蝶發覺時,已收不回掌式,驚駭之下,她隻寫得及收回七成功力,這一掌,他硬生生的受下。

兩人同時跌退一步。

突兀的收回功力,體內一時受不住巨大的衝擊,真氣大亂,遭受內力反噬的她,亦受創不輕。

盡管隻是三成功力,對他一介文弱書生來講,也夠致命的了。

一道血絲自嘴角滑落,他的眼,終於流露出深濃的哀愴。

「你……你……為什麼?」她問得茫茫然然,失了神地看著他。

她以為他會閃開,沒想到……

這個白癡!他不是隨便說說,他是當真甘心死在她手中!

他搖搖頭,正欲說些什麼,耳邊傳來桑語嫣的驚喊:「天哪,幽哥!」她奔向他,聽到她的叫聲,唐逸農也隨後跟出。

「怎麼回事?幽哥,你……怎麼會這樣……」語嫣顫聲問,伸手去扶他,收不住的淚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

「對……不起,嫣兒……」為了映蝶,他讓所有關懷他的人傷心,其實,一意顧全映蝶的他,也是自私的吧!

他為他的任性道歉。

唐逸農一臉沈鷙,看了看情況,冷冽地盯住映蝶。「是妳?」

「別……逸農!」他撐起身子,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擋在映蝶身前。「別……為難她,我……我……」他呼吸漸漸急促。

映蝶不發一語,神情空洞地看著他。

他憂傷地抬眼。「請妳……多珍惜自己些……蝶……兒……」聲音逐漸微弱,再也聽不清他的呢喃,夜一定很深了,因為……他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好黑、好暗……

失去知覺的身體往下滑,她接住了他。

他死了嗎?就這麼結束了?

麻木的意誌,無法感受其它,像是靈魂抽離了身軀……飄飄忽忽……死的人到底是他還是她?

「大哥!」

「幽哥!」

驚叫聲喚回了她些微神智,唐逸農由她手中奪過唐逸幽,飛快地奔回屋內。

蒼涼的月影下,再無人噓寒問暖,孤孤單單滑落地麵的披風,也失去了他的溫度……

原來,在這天地間,她竟是這麼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