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一個月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流逝。

穀映蝶仰望明月,心中自問:這一個月以來,她做了什麼?

唐逸幽雖然口裏說會防她,但事實上,他卻全無防她之心,兩人朝夕相處,近在咫尺,別說她有一流的身手,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人,要想取他的命也是易如反掌之事,然而,她卻什麼也沒做……

不是不想,而是於心不忍。唐逸幽待她太好,好到全無保留,麵對這樣的他,她如何下得了手?

他總是知道她需要的是什麼,事事代她想得周全。他從不讓她冷著、餓著,更不舍得她有絲毫的不順心,怕她悶,再忙他都會抽空陪她散心……點點滴滴,她都看在眼裏,這種有人噓寒問暖的日子像是恍如隔世,久到她幾乎要忘了冷漠是什麼感覺。

殺手也是人,他真心誠意的對待,她不會沒有感覺,從沒有人會這麼對她,無止無盡的包容,竭盡所能的憐惜,麵對她毫不領情的冷漠也不介懷……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隻求付出,卻從不奢望回報?

如果他不是那麼的好,也許她便不會遲疑不決了吧?

寒月呀寒月!妳幾時變得這般優柔寡斷?

一條又一條的生命在她手中結束,她不曾心軟過,任何人的性命對她都是無關緊要的,何以今日麵對唐逸幽,她卻失了平日的果決?

這代表什麼?他是特別的嗎?

不,不是!她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曾拘泥了,又怎會對一條不相幹的生命有所留戀,他是死是活根本不關她的事,她既親手接下任務,便沒有反悔的餘地,她必須執行到底!

對,就是這樣!別忘了,她是寒月,是無心無情的冷血殺手,區區一個唐逸幽,對她根本不具意義!

像要證明什麼,又像要斷絕心頭逐漸產生的莫名感受,她衝動地取出一隻白色藥包,將其中的粉末摻入茶水中,速度快得不讓自己有反悔的餘地,因為她知道,隻要一冷靜下來思考,她就會改變心意,再也下不了手。

也好,速戰速決。她雙眼直盯住壺中茶水,在心底說服自己。

無塵說,殺手不能有感覺,對唐逸幽,她卻有了太多無法自主的情緒,一個有了感情的殺手,還配當殺手嗎?

再拖下去,她不知道事情又將複雜到什麼地步,她不會再讓他迷惑她。她斬斷了所有的綺念,一切又將恢複正常,她仍是她,沒有變。

她警告過他的,是他要一意孤行,那麼,死在她手裏他也隻有認了。

七日散,顧名思義,誤中此毒,在七日當中,必會魂歸離恨天。目前為止,它並沒有解藥,也就是說,中了七日散,必死無疑。

會選擇用它,是因為它無色無味,中毒者會在極短的時間內陷入昏睡狀態,七日之期一到,能讓人不受折磨,無病無痛的離去。

如此,已算仁至義盡了吧?

每日夜裏,入睡之前,他固定會來看看她,然後才安心回房就寢,一個月當中,不曾有過例外。

盯著搖曳的燭火,她思量著,他今日似乎來晚了。

她心中既矛盾,又掙紮。一方麵希望他別來,隻要他不來,便能逃過一劫,另一方麵,她又知道,就算她放過他,絕命門高手如雲,文弱如他,命仍是保不住,與其如此,她倒寧願用牠的方式,讓他安安靜靜的長眠。

才剛想著,敲門聲已傳入耳畔。

「睡了嗎?蝶兒。」

「還沒。」她穩住聲調,一貫平淡地看向推門而入的他。

「今天藥堂比較忙,抽不出時間回來,妳今天好嗎?」

「嗯。」她淡漠地應了聲,不想聽他閑話家常,轉身倒了杯水給他。

隻要他一沾唇,一切就結束了。

這些看似平凡卻充斥著溫馨的對談、這些日子以來的短暫溫情、這道柔柔暖暖的音律、這雙輕淺溫醉的凝眸……將成過眼煙雲。

不願承認她已開始後悔,不願承認那一刻真實湧起的酸楚,壓下所有的情緒,她仍是麵無表情。

「謝謝。」唐逸幽接過杯子,回了她一記淺笑。

杯緣才一沾唇,他突然想起什麼,將茶杯放置一旁,由袖口取出一隻瓷瓶交給她。

「這……」她詢問地抬眼看他。

「前幾天為妳診脈,發現妳血氣不太通順,早些時候妳又是受傷,又是中毒的,卻不好生調養,以至真氣微紊,這對習武之人是一大重創,久而久之,還會損及自身的內力,妳難道不曉得嗎?所以我才又想到要替妳配丹藥,除了固本培原外,對功力的精進也大有助益。」頓了頓,又加上幾句:「看在我這麼用心良苦的分上,聽我的話,千萬記得早晚都要服上一顆,知道嗎?」

她總是學不會善待自己,就算收下,轉眼間又會不當一回事的拋諸腦後,看在他眼裏,真的好為她心疼。

映蝶愣愣地看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傻啦?」他拍拍她失神的小臉。「不許沉默,快點頭,說好。」他要聽她親口允諾才能放心。

「我好不好……重要嗎?」恍恍惚惚地,她問出了口。對他而言,她根本什麼都不是,他為何要這麼關心她?

「這什麼傻話?當然重要啊!若是不重要,我幹麼跟妳說這麼多?」他像個寵溺孩子的父親,眼底漾滿溫柔。「是什麼原因,讓妳認為自己不重要呢?」

她重要嗎?

映蝶悲諷地一笑。

認為她重要的人,早在十四年前就離她而去了,十四年來,沒有人能肯定她存在的價值,一名殺手,在作踐他人的性命時,又何嚐不是在作踐自己的命?有誰會說她重要?

而他,卻那麼堅定地告訴她,她是重要的……這是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人重視她存在與否的問題……

望進她眼底的蕭索,他輕輕柔柔地道:「我不管妳以前曾遭遇過什麼,如果妳不想說,我也不會去追問,總之,妳記住,妳不是可有可無的,妳身上背負著另一個人的期待,光是這一點,妳就應該好好地珍惜自己。」

這個男人……令她迷惑。

不問她的過去,對她一無所知,卻又願投注無比的關懷,她真的不明白,這麼深的信任,從何而來?

「我……會傷害你。」她不值得他這麼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