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小劉又送來信了。還是父親寫來的,信不長,字依然歪歪扭扭:
兒啊,還是那句話,不用擔心你爹,我一直擔心你呀,怕你做出辱沒祖宗的事,你要是真這樣,我打斷你的腿,你永遠都別進老李家的門了。父字。
李鄉長再也不敢有非份之想了。鄉裏的村村通工程經過競標讓一家信譽好的承包商承包了。
李鄉長收了心,對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由於政績顯著,就要被提拔副縣長了。他才感覺到好久沒回家看看了。辦公室主任老劉聽說李鄉長要回家看看,也想跟著去,說李家村是個風景區,早想去看看了。
來到家裏,李鄉長握著爹的手,激動地說:“多虧您老人家給我寫的幾封信,不然兒子沒有今天。”
“啥信?”老李頭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大字不識一籮筐,沒給你寫過信呀。”
一旁的老劉漲紅了臉,說:“我來就是想把這事說清楚的,那信是我跟我兒子串通好的,兒子用蘿卜刻了個咱村郵政所的章,我用左手寫的,我勸你怕你不聽,就借了你父親的名義。”
等弄明白是咋回事,老李頭一把握住了老劉的手,朝李鄉長說:“兒啊,過來!以後你要待老劉比你親爹還要親啊!”
載《鄉鎮論壇》2008年9月上,《精短小說》2008年第11期,《上海故事》2009年第2期,《恩施晚報》2009年2月5日
後台
那天中午,我正在吃飯,碗還沒有擱下,住在鄉下的父親打來電話,說有要緊的事跟我商量,讓我馬上回去一趟。這下,我慌了神,父親身體不好,會不會以前的老毛病又犯了。我騎上摩托車往家趕,六十裏山路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到了家,家裏沒人,找鄰居一打聽,才知道父親和兩個弟弟去了地裏,跑到地裏一看,父親正和一夥人吵架呢。
我從水泄不通的人群擠進去,隱約聽明白了是咋回事。父親看我來了,像盼來大救星,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訴說一遍。原來那夥人的頭兒是城裏的一個派出所所長,剛死了老爹,要把他爹的墳埋到這兒,這塊地的主人已經答應了,誰成想他擇的墳地正衝著我老家的家門,按古老的習俗,這會影響我家的風水的,父親堅決不答應。那人仗著自己有權有勢,和我父親爭吵起來。雙方各不相讓,等到後來,那人出言不遜,那架勢似乎要動手。我一下子氣湧腦門,趕緊跑上前去製止。那人斜睨著兩眼問:你是幹啥的?我仗著自己在縣城教書,通過讀報知道一些政策法規。硬著頭皮跟他論起理來。我說:現在咱縣搞殯葬改革,不準土葬,死了人一律火化,你身為領導幹部不知道你的行為是犯法的嗎?那人聽了怔住了,然後—把拉住我悄悄地說:你到底是千什麼的?我看出他顯出怯意,趁勢唬他:我打個電話揭發你,我就不信告不贏你。那人終於軟了下來,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我長噓了一口氣。
看熱鬧的人群看他們灰溜溜地走了,“哄”地笑散了。下午,村子裏竟然傳出一個驚人的消息,嚇了我一大跳。人們都說:孫家的三小子在城裏混得不賴,後台很硬。三言兩語就把那個所長嚇跑了。後來越傳越邪乎,還說有人三顧茅廬請我出山我都沒答應,說法是越來越離譜。我聽了也不禁目瞪口呆了。更有人說那個所長再不離開,我跟我的後台通一個電話,就能罷了那個人的官。
事情得到圓滿解決,我明天還有課,便決定回去。
支書找我來了。他見了我,畢恭畢敬的樣子,熱情地拉住我說,兄弟,你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本呀!我說哪能呢。支書馬上又說,我準備推薦你二哥當村主任哩。我聽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其實,這話也不錯,我二哥高中畢業,比那些村裏的幹部都有水平。
沒過多久,學校裏搞竟聘上崗。我所在的中學嚴重超編,要向鄉下的貧困山區分流。這讓我想起那次回家的事,那天我仗著自己有“後台”才解決了問題。想到這兒,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果說我真有後台的話,那這個後台就是知識。有了知識就可以讀書看報,就可以掌握國家的政策,了解國家形勢,老百姓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後台。我的家很偏僻,閉塞,家鄉的學生上學得跑十幾裏山路,往往中途輟學。我應該回去,為家鄉的發展出點力。於是在同事們惶惑的目光中我自願申請回到了老家。
一聽說我回來了,村裏的人都來看我。後來,聽說我要留下來教書不走了,大家眼裏就有了異樣的神情。支書又來找我,說兄弟,你二哥這一段表現挺積極,眼看就要選舉了,得拿出點兒成績給大夥兒瞧瞧。沒等我答腔,旁邊有人提醒他我被“貶”回來了。支書臉一變,換了口吻說,城裏好多大官都要往咱這兒遷墳,給的價錢也不低,我攔都攔不住。萬一有人往你老家門口遷墳,你得擔待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