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彥朗筆挺的身體微微一垮,曜石般的黑眸終於閉上,喉結滾動幾下,痛苦呼吸。
霍彥朗扯開薄唇笑了笑:“往昔今已?往昔已經過去,今天已經這樣,讓我不要再強求?你是這個意思?”
慕安然哽咽,眼淚也在眼睛裏滾了許久:“是。”
一個簡單的“是”字,簡直將他判了死刑。
霍彥朗看著神色的車窗,那個小女孩不知道縮到誰的懷裏去了,是那個小職員嗎?還是躲進佟勵的懷裏?他見不到她。
這種感受,簡直無異於將活人剝皮抽骨,非一般的痛苦。
那是他的女兒,可她打心裏不願讓他見。
甚至,這個決定從今頤出生就做下了,否則也不會取這樣的名字。
過去那段曾經就那樣讓她絕望?甚至一點也不想回到他身邊?他們就這樣一點兒可能性都沒有了?
可是他呢?考慮過他嗎?他從十七歲起家破人亡,一個人寄人籬下,靠著自己的努力出國留學,在法國勤工儉學一路奮鬥出如今的成績。他沒有什麼願望,他隻想有個家。他曾經有一個家,可那個家被毀了,而現在女兒近在咫尺,他卻見不到。
“安然,今頤也不僅是往昔今已,也可以重新開始,不是嗎?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今頤還沒有見過我,我們也不再年輕,你不是校園剛畢業的女生,你是個三歲女孩兒的母親,我也三十二歲了,我也渴望想有個孩子!”
“你不想讓今頤見我,可有問過她的想法嗎?還是你就這麼恨我,以至於讓我這輩子隻要活著就永遠見不到自己的女兒?!”
霍彥朗的聲音這樣低沉,惹得慕安然眼淚奪眶而出,整個人也被詰問得愣在原地。
她希望這樣嗎?錐心之痛,難以忍耐。
“對不起,對不起……”
“慕安然,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裏,明天和意外究竟哪個先來,我隻想好好珍惜現在活著的每一天。”喉結滾動,“我知道你討厭我,你恨我,但是隻要現在能夠見到你,能夠把你圈在A市,哪怕讓我買一輩子機票都願意。我會把你出國的路全部堵上,隻要你留在這裏,我知道你在這裏就足夠了。”
“哪怕見不到,能夠和你呼吸同樣的空氣就足夠,這種感受你可以明白?”
“除了她,我這輩子不會有其它女兒。”他沒有再婚的打算,永遠。
“慕安然,所以我要見她。”
慕安然捂著唇,她以為她告訴他今頤名字的來源,他會放棄,可現在看來更堅決了。
她不敢看霍彥朗,害怕看到他滾燙而絕望的目光,她知道,她在欺負他,她在為難他!她逼著他骨肉分離,她在做這世上最讓人不齒的事情。
他說得對,她不想讓今頤見他,可有沒有問過今頤的想法?如果今頤長大了,知道自己這輩子原本有機會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可她卻攔著了,她會不會恨她?
她不想讓上一輩的事情影響到今頤,可現在拒絕今頤與親生父親相見,不也正是讓上一輩人的仇恨左右了現在的生活嗎?其實這樣事情沒有變得更好,每個人都沒有解脫,反而不斷在過去的痛苦中循環。
她不能這樣……
“霍彥朗。”慕安然紅著眼睛,哽了聲。
霍彥朗盯著她布滿淚水的小臉兒,精致的妝容都滑了,眼線有些暈開。
慕安然輕輕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霍彥朗心中一疼,呼吸都放緩了,頎長的身體站得筆挺,伸出手替她擦拭暈開的眼線。
慕安然身體猛然一僵,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輕咬著唇,沒有拒絕他溫柔的動作。
她這可憐的小樣子,看得他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她擁入懷裏。
霍彥朗最後還是忍住了,將她狼狽的樣子整理好後,一直在哽咽的人兒終於出聲:“我想通了,你可以見今頤,但是答應我,不要擾亂她的生活好嗎?”
“我知道你會很為難,但你必須答應我,好不好?霍彥朗,不要傷害她。不要告訴她……”頓了一下,“你是她的爸爸。”
霍彥朗擱在她臉上的手驀地一僵。
他凝著漆黑的眼,視線落在她的小臉上。
而慕安然也在此時抬頭,對上他的雙眼:“她還小,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狀態,她已經有爸爸了,你暫時當個叔叔好嗎?像我一樣。”
“好。”
慕安然猛地瞳孔一縮,沒想到他會答應。
慕安然緊繃的身體瑟瑟發抖,“那你……等等。”
小巧的紅唇一闔一動,說完後轉身,留下霍彥朗在原地。
霍彥朗緊握的拳頭終於放開,心情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