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泉流淌著不老的歌(代序)
張盛斌
黃軍的散文我陸陸續續讀過不少。每讀一篇,都會被個中充滿睿智的語言所打動,都會被個中閃耀靈思的哲理所欣歎。現在又成了他的散文集《岩泉》的第一讀者,除了本能生發的先睹為快的愉悅之外,還多了一種友情迸發的成果共享的歡快。因為,我與他是文學之路上的朋友,是事業之道上的同行。我與他都當過教師,擔任過文化館的文學專幹。我已出了兩本不像樣的冊子,自然也巴望他早些時日出版個人的專集——作為一個文化人,幹了這麼多年,總得有個名堂向受眾交代的。《岩泉》的出版,能說不為此而高興嗎?
說實在話,黃軍雖比我小六七歲,卻比我多了遠不止六七歲的閱曆與經驗。他的生活閱曆比我豐富,他的思辨經驗比我厚道。這是由於他勤於觀察,才加深了對生活的理解;他善於思考,才提升了對哲理的感知;他樂於發現,才強化了對世事的認識。這可以從他的文集中找到佐證。他說:“生活是人靈魂的煉獄,心路曆程的劃痕。”這壓根兒是人生經曆的某種場景或片段曾經刺激過他甚至傷害過他,再經過他的情感提煉之後發出的肺腑之言,心靈之音。自幼在太婆故事的精彩中長大,在鄉間心傳口授的民俗裏浸泡的黃軍,生就了山裏大樹一般遒勁挺拔的身軀,手的枝伸向天空抓捏的是鳥雀的呢喃雲霞的飄逸,足的根置入大地吸吮的是土壤的溫愛水流的甘冽,與鄉土以及鄉土的時空有著與生俱來的難以割舍的生命情結。他的筆觸一旦犁進這方生成岩洞的奇異、山水的秀麗、植物的豐饒、民俗的古樸的土地,你會發現,它們是多麼靈動,多麼靈巧,多麼靈敏。沐著春暉,浴著秋陽,到與龍為鄰的村寨暢遊,到風情如詩的山鄉漫步,是何等愜意,何等快樂。在品茗的間歇,攀談的當兒,獵奇的途中,你會讀懂土著老人的緘默,聽懂林蔭蘑菇的私語,看懂藍天白雲的眼神……
鄉土母語的長期熏陶,古文學養的長期積累,文化研究的長期曆練,堅實了黃軍散文品格的厚重、凝練和曠達。他深諳文體的基礎是語言的為文之常理,而且把著名作家汪曾祺說過的“語言的美不在每一個字,每一句,而在字與字之間,句與句之間的關係”處理得天衣無縫,使每篇作品的整體語言顯現出和諧而順暢、睿智而典雅的內在風度。比如,他寫老人看戲的情態,“掌中煙鬥再已燃盡,卻渾然不知;獵奇的家長裏短,被拋到霄雲外。激昂時,扼腕歎惜;感人時,淚濕衣襟……”這樣的敘述語言,十分貼合當時的語境、情境和環境,可謂力透紙背,頗具動感。又如他寫“少年的父親為家族建屋,青年的父親為大家庭建屋,中年以後的父親為家庭建屋,但更多的是在建造心靈的‘理想房屋’”。讓一個有著小家情、族家情、國家情的“半邊戶”幹部父親的稟性躍然紙上。黃軍真是打磨語言的高手。
黃軍把自己的集子定名為《岩泉》,自有他深刻的寓意。從他的作品中,不難看出岩泉自從進入了他的視野已不再是鄉間簡單的物象,是他所出生的那個湘黔接壤之地山澗路旁的一泓水流,而是一種文化意義裏的符號,一種哲學層麵上的術語。施予與吸納、前進與滌蕩的岩泉精神無時不浸透在他的字裏行間。童年的歌謠,有著岩泉的純淨;田裏的稻花,有著岩泉的芳醇;親鄰的米酒,有著岩泉的濃烈;過年的糍粑,有著岩泉的綿脆。“岩泉彙集的長河,激越了沈從文多彩的文思;岩泉洋溢的浪漫,演繹了黃永玉淡泊的畫意;岩泉流淌的儺舞,觸動了屈原哀怨的騷情”。汩汩流淌的岩泉,也處處激蕩著黃軍的文魂詩魄。那泓詩意而哲理的岩泉,正是黃軍的靈感之泉,生命之泉,理想之泉。這岩泉,始終流淌著一支不老的歌。黃軍,正是行吟著這支不老的岩泉之歌,飽覽了一路路絢麗的風景,收獲了一程程豐盛的果實。
才思敏捷,文路開闊的黃軍,在工作之餘,創作之暇,還受聘擔任著我們縣文學刊物《長河》的執行主編,這徒勞而無酬的事兒讓他操持,他從不推諉,總是如期如質地幹好。我和作協主席焦玫常常戲謔他不愧是真正的“一把手”﹙他五歲時不慎左手致殘﹚,那種霸蠻、能幹、實在的苗家漢子血性讓人敬佩有加。他還是一個天才性的作家,一個高產性的作家,一個兼擅多種文體寫作特別是民族文化研究的作家。我願與他共同懷抱美好的期待,踏著漫漫山路,飲著清清岩泉,一起朝著未來的文學高地進發……
(作者係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麻陽作協名譽主席)
2011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