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和薩沙原本很美好的友情,還沒有互相傾訴就消失了。這讓列夫傷心了很長時間,他重又回到孤獨、寂寞的“沙漠”中去了。
不久以後,列夫·托爾斯泰又結識了一位可愛的小姑娘索涅奇卡·科洛申娜,列夫對她傾心愛慕,這是他少年時期的又一次感情經曆。他們相識的時候都隻有12歲,索涅奇卡長著一雙半睜半閉的大眼睛,她的嘴小得出奇而且常常抿著,眼神十分嚴肅,她的表情讓人覺得她不會微笑,正因為如此,她笑起來就格外迷人。她還有一頭卷發,這頭發前麵同她美麗的臉龐十分相配,後麵又同她光潤的肩膀十分協調。
那一次在托爾斯泰家的舞會上,索涅奇卡穿著低領的紗裙、雪白的褲子、小小的皮鞋,列夫被她深深地迷住了。為了跳舞,列夫翻遍了所有的抽屜,也沒有找到一雙合適的羊皮手套,最後隻找到了一隻又舊又髒又大的手套,而且沒有中指,他想,這一定是費道爾·伊凡諾維奇的,但列夫還是帶上了這隻手套,並且還仔細看了看露出來的那隻總是沾著墨水的中指。
在跳卡德裏爾舞的時候,索奇爾卡看見了列夫露出的手指頭,她哈哈大笑,滿臉紅暈,卷發飛動,列夫看到她笑得十分自然,一點也沒有嘲弄的意味,覺得同她更加接近了。
兩個孩子一邊跳舞,一邊談話,關於這隻破手套、關於費道爾·伊凡諾維奇的舊帽子,以及諸如此類的話。列夫並不是為了嘲笑費道爾,但是除了這種方法以外,他能用什麼辦法來表示對索涅奇卡的敬愛之情呢?怎樣博得姑娘的好感呢?
列夫望著小舞伴漂亮的臉蛋,看著她臉上那種快樂健康、無憂無慮的神情,和女孩子特有的嫻靜溫柔的美,心裏充滿了快樂幸福的愛情。除了索涅奇卡,他什麼東西、什麼人都看不見。他不再為失去薩沙的友誼而遺憾了,他又重新找回了少年人純潔無邪的那種摯愛,對一切美好東西的愛。
後來,在托爾斯泰已經年過六旬的時候,還常常想起當年的這次初戀,並且一度想要為索涅奇卡·科洛申娜寫一部長篇小說,來紀念少年時代的初戀。
童年時代的天真純潔、無憂無慮、渴望摯愛的堅強信心,真的一去不複返了嗎?撫慰的天使飛來了,含笑擦幹孩子的眼淚,向純潔無瑕的孩子的心靈灌輸著甜蜜的夢想。
在莫斯科度過的那段孤獨的日子裏,回憶幾乎成了列夫·托爾斯泰每日必做的功課。他常獨自沉湎於無比幸福而又一去不返的深切回憶之中,唯有這些回憶才使他精神振奮、心情舒暢。
天色已晚,列夫也玩夠了,喝完那杯加糖的牛奶,坐在高背椅上睡意蒙矓,聽著周圍的人談著話。模模糊糊中仿佛聽見塔姬雅娜姑姑在跟誰說話,她的聲音還是那麼甜美,那麼親切。她的聲音就足以使列夫心馳神往!他用惺忪的睡眼凝視著姑姑的臉,那麼真切,又仿佛突然變得非常小、非常小,她的臉不比一顆紐扣大,但列夫還是看得清清楚楚,姑姑瞧著他,微微一笑。列夫把眼眯得更細一些,姑姑變得隻有瞳仁裏的小人那麼大了。
“你又要睡著了,列夫,”姑姑在列夫耳邊說,“你還是上樓去睡吧。”
“你不要睡,姑姑,”列夫努力張開嘴回答她,但朦朧而甜蜜的幻象充滿了孩子的頭腦,睡意使他又閉上了眼睛,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朦朧中他又感到有一隻溫柔的手在撫摸著他。單憑這種撫摸他就知道是誰,於是就不由自主地捉住了這隻手,把它緊緊貼在嘴唇上。
所有的人都已經離開了,隻有一支蠟燭在客廳裏閃爍。姑姑就在身邊,用她溫柔可愛的手撫摸著列夫的頭發,在他的耳邊又響起了她那熟識的悅耳的聲音:“起來,我的寶貝,該去睡了。”
不論誰的冷淡目光都不會使她感到拘束,她不怕向孩子傾注全部慈祥的母愛。列夫仍舊一動不動,但更緊地吻著她的手。
“起來,我的小天使!”
她的另一隻手托住列夫的脖子,手指動得更快了,搔摩著孩子的臉。房間裏鴉雀無聲,一片昏暗。她的搔癢和呼喚使孩子更加興奮、激動,姑姑就坐在身邊,撫摸著列夫。他聞到了她的氣息,聽到了她的聲音。這一切感染著他,他伸出雙手摟住她的脖子,把頭偎到她的懷裏,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哦!姑姑,親愛的姑姑,我真愛你啊!”
她迷人地感傷地微微一笑,雙手抱住列夫的頭,吻著他的額頭。
“那麼你很愛我嗎?”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聽好,你要永遠愛我,永遠別忘記我。如果姑姑不在了,你也不會忘記她吧?不忘記她吧,列夫?”
她更溫柔地親吻著他。
“行了!別說這種話,姑姑,我的好姑姑!”列夫大聲說,吻著她的膝蓋,眼睛湧滿了淚水,這是愛和激動的淚水。
以後,列夫被抱到了樓上,他鑽進被窩,心裏極輕鬆、舒暢和快樂,夢想又一個接著一個,這些夢想總是難以捉摸,但是充滿純潔的愛和幸福的憧憬。
列夫翻了一個身,思緒和夢想又混成一片,在他甜甜地睡熟之後,臉上還留著濕漉漉的淚水,房間裏那隻蠟燭的火焰,還在閃閃爍爍地跳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