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而柔和。滿園的樹枝幹蒼虯,萬點冰藍在淡淡的月色下美得奪人心魄。林間一位仙子獨自起舞,紫色的裙裾在夜風中飄搖,秀發垂落在眉眼間,頸項間,裙帶間,腳踝間,不著一塵。青絲掩映下是怎樣一張驚為天人的臉龐啊,然而最攝人的還是那雙眼,美得讓你不知道怎樣形容。眼神是那樣的寧靜悠遠,似乎飛出了花園,縱情在天地間,亙穿了古今,卻淡泊無求。
此時,美眸的主人正赤著雪白的雙足,渾然忘卻了踩在砂子上的痛楚,兀自舞著,舞著,仿佛與盛開的萬千藍妖融為一體,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小姐,小姐”一抹嬌俏的身影自園門飛奔而來。
清瘦的瓜子臉上柔和的光輝消失了,女子眉眼間湧上幾分清冷,寒水般的星眸盯著她的貼身丫鬟小玖,“作死麼,這麼慌慌張張,被夫人看見,仔細你的皮!”
小玖站住腳,猶自撫著起伏不定的小胸脯,“夫……夫人……就是夫人請您過去呢”
“既是如此,還不快走!”
“是”小玖忙跟上主子的腳步,暗地裏卻扮了個鬼臉。她家小姐啊,性子是冷了些,可要說會責罰下人,她是萬萬不信的,嘻嘻。
“哈哈哈哈”早已走出園門的主仆二人哪曾注意到花園粉牆上坐著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那人正舉起酒壺,咕嚕幾口,唇角笑意未減,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幕很有趣,單是回味一下,就能引動酒興。
二月初二,是江府大老爺江不轉的壽日。這江不轉,本名白石,字不轉,乃一方名士。他生性儒雅,寫得一筆好字,又酷愛丹青。建陽一帶往來唱和的文人墨客自是不少,更有一般附庸風雅的富商巨賈也常與他交往。故這一日江府上賓客盈門,就連知府大人也親自備了厚禮登門道賀。
“當日,長公主下嫁柯將軍本是一段佳話,二人郎才女貌十分恩愛,不到一年,就產下一個男嬰。誰知那小公子天潢貴胄竟體弱多病,請了多少名醫術士都不中用,後來多虧你們爹爹施展法術,才救了小公子一命。意外之喜是小公子病好之後,身體竟愈發強壯起來,本來將門之後,骨骼清奇,病根一去,武藝突飛猛進,又深諳用兵之道,二十歲就封王拜將,顯赫異常。長公主感激你們爹爹,要留他在大將軍府內做幕僚。你們爹爹倒也真是淡泊,這要換了別人,還不求著賞賜這個賞賜那個,可你們爹爹什麼都不要,隻醉心他的術法,非要回老家不可。”
素心端坐榻前矮幾上,靜靜聽著,清瘦的瓜子臉上時而肅穆,時而動容。素玉卻爬上炕榻,偎在劉氏懷裏,撒嬌道,“娘,這老掉牙的故事你都說了一百遍了,煩不煩啊。”
劉氏緊蹙雙眉嗔道,“這癡丫頭,都十四了,還這麼不懂事,”又看著素心,目光中滿是憐愛,“什麼時候能像你姐姐這般,我也省心了。”
素心忙站起來,向劉氏溫聲道,“二娘錯愛了。妹妹還小便已是個美人胚子,又能歌善舞,再過兩年,必然更有出息。”
“嗬嗬,但願如你所言”劉氏笑道,一麵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轉臉對著地下的丫頭吩咐道,“小玖,快把簪環衣服與你家小姐打扮上”一麵又站起來,躊躇幾步,思慮著說,“不妥,心兒,還是我來給你梳頭吧”
劉氏早年是春意閣的頭牌,花名白牡丹,坊間傳說她色藝俱佳,頗懂情趣,多少王孫公子為求一笑,不惜千金。如今委身江白石,到底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隻見她皓腕翻轉間,已將素心滿頭青絲梳成豔桃髻,正準備叫丫鬟開箱籠拿衣服,驀地聽到一聲嬌呼“娘,我也要戴這個嘛”
劉氏回頭一看,見素玉手裏拿著一枝累絲金鳳釵,正在自己發髻上比著。劉氏麵色一沉,嗬斥道,“玉兒不得無禮。你姐姐是嫡出,自然配得上這金鳳大釵,你不過是庶出,怎麼敢僭越,壞了規矩!”
素玉隻得悻悻地丟下那金釵。素心卻是一陣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早在她娘親仙逝那年,劉氏已被扶正,隻是劉氏一直以妾侍自居。素心知道此時不便多說,隻把一張瓜子玉臉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