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遊大海傑士興悲 宿古廟將夫捍難(2 / 2)

怪不得古時宗愨願乘長風破萬裏浪也!"又道:"善乎,莊子之言!計中國之在海內,不似粒米之在太倉乎?吾想,古往今來幾千年中換了多少朝代,其間兵戈之厄,疫癘之災,那一處是幹淨的土?惟有這海,奔騰浩瀚,厥性不改,乃自通商以來,兵輪炮火,常常爭勝於洪濤巨浪中,連這海都不能幹淨了。"一頭想,一頭歎,踱來踱去,足有兩個時辰。同船的人認他是書癡,都看得呆了。黼清本來旁若無人,毫不介意。

不三日,已進大沽口,到得天津。黼清上岸,齊升將行李搬入客店,叫了二輛騾車,趕向京城進發。早行遲宿,兩日便到。將行李暫寄客棧,住過一宵,齊升對黼清說:"老太爺有一位門生,姓汪,名問梅,號笑春,現官翰林院編修,住居東華門相近,那邊到試院較近,小的先去通個信,明日吾們搬進去罷。"黼清道:"吾今先去拜他,再看光景。"齊升即在門前雇了一輛車,黼清換上衣帽,一徑進前門,望汪宅來。到得門首,齊升投進名片,即聽得裏邊高聲道請。黼清進去,見了笑春,行過禮,各敘世誼,笑春忙教管家到客棧取黼清行李來,一麵叫人打掃一間書房,就請黼清住下。

這一月內,忙的都是考試事,也不及細敘了。三場考畢,笑春請黼清遊了幾日西山,交識了幾個名士,黼清年未弱冠,學問早自淵博,因此聲名鵲起,各省通儒,都願與他交往。過了幾時,黼清觸動了遊興,忽然想從山東一路遊曆到江蘇,再由江蘇買舟還浙江。屈指重陽節近,秋榜將開,黼清意本不在科名,遂也不等榜發了。一日,對笑春道:"盛擾多日,深抱不安,日下天氣漸涼,小弟這番想從山東旱道回去,不敢淹留了,明日就要告辭。"笑春道:"旬日內就要出榜,佳音在即,這時候決不放老弟去了。"黼清道:"小弟此來,本為遊玩起見,科名兩字,豈敢妄想,況旱道回去,必多耽擱,明日隻好起程了。"笑春挽留再四,黼清隻是不依。到了明日,雇二輛長路車,黼清謝別,帶了齊升上車,望山東一路來。行了四棧,黼清每到一處,必下車步行數刻。是日因耽擱太久,天色將晚,算到打尖地方還有三十餘裏,趕不上了,黼清問車夫:"前麵有人家麼?"車夫答道;"沒有,離這道兒三裏多,還有一古廟,咱們到那裏將就住一夜罷。"正在說話,齊升眼快,遠遠見一群難民,男女老小約有三四十人,慢慢地走來。齊升對黼清道:"這幫人看來是逃荒的,此去不遠必有村莊,不如從那路上去。"車夫忙道:"村莊是有的,前幾天那裏有人來說,有什麼遊勇鬧事,怕是去不得呢。"黼清看看天色已暗,一群難民漸漸走近了,後麵有幾個婦女,有的還抱小孩,都是年輕的,一步一住,落在後頭。黼清看她蓮足纖小,神色蒼皇,前麵有的男子等耐不得,怒聲催逼她,此時形狀,真正苦不可言。黼清歎道:"常說婦人裹足最是苦事,無奈習俗移人牢不可破,看到這時候真是有翅難飛,說不出的苦呢!"說話間,不一會已望見是古廟了,趕到門首,下車進去,打火一照,卻是一個空廟,蛛網橫路,蟲聲在堂,遍尋不見一人。黼清見殿東首一間廟房門窗尚覺完全,隨叫齊升將鋪蓋搬進,車上行李叫車夫管了,自己同齊升住在廟內。到得三更時分,聽得外麵腳步響,黼清輕輕起身,從窗隙中暗窺,星光之下見有四五人,像兵卒模樣。黼清諒是遊勇的,忙推醒齊升,齊升早已知覺,向黼清耳邊說道:"吾已準備了。"隻聽得外麵低聲說道:"一頭好行貨,在這裏了!"說畢,隻聽得拔刀響,高聲叫道:"快下車來見爺爺!"隨聽得撲地一聲叫道:"老爺,饒命!客人不在這裏。"那人喝問道:"在那裏?"聽到此,齊升銅棍早已飛來,打倒那人,隨後四人一湧上前,齊升將銅棍倒拖,退了幾步,趁勢回身一掃,掃倒三人,一人跳開,拔步就走。齊升趕出廟門,覷得親切,一棍擲去,正中這人,望前便倒。齊升趕上去,再是一腳,眼見得是不活了。回進廟門,看那掃倒兩人,尚在掙紮,齊升一人一棍,就也是結果了。黼清出來,和齊升收拾上車,兩個車夫早已逃走。欲知黼清如何回鄉,再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