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
章旭紅出版她個人的第一部詩集,我為她感到高興。讀了她給我的這些詩稿,可以感覺這是她多年詩歌作品的結集,也是她詩歌創作的心血,更是她生活精神寄托的一個見證。
據我了解,詩人最早是寫古典詩詞的,最近幾年才開始習作新詩,這從她詩歌創作的脈絡上明顯看到這些特點和痕跡。古典詩詞是講究意境、意蘊的,大體是托物言誌、唯美抒情,而新詩最重要的是對意象的經營。詩人的這本集子很多作品就是從唯美抒情向意象經營過渡,既吸取了古典詩詞遣詞造句、意境營造、格調韻律、托物言誌的精華,還結合了現代新詩意象、象征、暗喻等新的創作技巧,使整體詩歌呈現了新的獨特的氣象。
讓我感受最深的是她詩歌強調對意象的經營,在意象中舒展自己的情感,讓情感找到精神的依附。
我們知道,所謂意象就是客觀形象與主觀心靈融合成的帶有某種意蘊與情調的東西。一般由描寫物象的細節、象征、雙關等詞語構成。正如蘇聯詩人馬雅可夫斯基所說,“用你的想象套上人間的這輛大馬車去飛奔。”當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有所感、有所思之後,就想強烈地表達這樣的感受和思想,這形成了詩歌的主題思想,而我們要想把所要表達的情感用物象呈現出來,就必須借助你所接觸、感觸的物象、生活情景、意念感悟,用語言構建一個總體藝術形象。在章旭紅的詩歌中,非常重視對詩歌意象的構思、營造,通過對生活的反映、對現實的思考、對情感的流露,提煉成詩歌藝術形象。請看她的《一首詩》:
你用一首詩拐了我
你用一個回首殺了我
我俯身黑夜的窗口,看你
不僅僅是一首詩
顯然,她對詩歌的熱愛超越了生活,借助詩歌家園構建,找到精神的聖地。在“一首詩”中,她可以被“拐”、可以被“殺”,她可以附身黑夜的窗口,尋找靈魂的出口。
她通過經營“仿象”,對事物的客觀呈現,來反映主體意思。詩人並不直接表達主體感受,將自己隱藏在對客觀事物的描述、對具象形態的真實表現中,借助物象構建的意象,蘊含了自己的意識。這種表現方式,在大量的古典詩詞中被廣泛運用。如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隻對客觀情景做描述,看不到主觀意識的介入,但作品所蘊含的意蘊、思想和情感卻在語言文字中。章旭紅的詩歌也有這樣的妙用,如《此刻》,通過寫黑夜裏的一個人在時光縫隙行走,在地平線上觀望,通過黑暗、樹林、天空、眉睫、門扉、風等具象,勾勒了一個黑夜裏黑暗湧動、心緒壓抑的意境,表現了主體緬懷舊事、不甘落寞、向往光明的美好意願。
白晝一米米後退
夜張開大嘴
從語言提煉月光的人
一個在時光縫隙行走,骨子裏布滿了黑暗
一個在地平線上觀望,樹林刺破了天空
黑壓住眉睫
門扉上飄蕩陳舊的聲音
你抬起腳
風刮了過來
她通過經營“興象”,以客觀事物為引導,抒發主體意思。詩人在詩歌的表現方式上,很多都是借助對一些客觀事物、生活場景、現實現象的描述,引發一些感概、感悟和思考,給讀者提供借以觸發情感、啟動想象而完成意象世界的契機,物象使感興得以發生,聯想得以展開,思考得以升華。在古典詩詞中,李白寫給汪倫的詩《贈汪倫》:“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就是借助臨行前岸上的歌聲、桃花潭水的比興,來抒發與汪倫的情感。章旭紅的詩歌也有許多是以這樣“象”來展開“意”的經典。如她的《特此說明》:
我看到眼睛裏的大海
一個浪頭打過
熟悉的影子
我嚐到嘴角的苦澀
鹽霜封住心門
傷口獨自麵對黑夜
這把愛的鐮刀,已經生鏽
發出青銅的光
詩人落筆對大海的“象”的描述,索引到人影,再發酵了“我”的苦澀,心門的傷口獨自麵對黑夜,從而延伸到“愛的鐮刀”已經生鏽,像青銅一樣愛恨交加,充分表現了詩人的愛情心緒。